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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昏晓翻出半根黄瓜，扭过头刚想开骂，却看到一张完全陌生的脸正笑吟吟地看着自己。
这人谁啊。
这样的情景韩昏晓并不陌生。这一个多月以来，在乐游原内常遇到有人跟自己打招呼，或是点个头，或是叫上一声“小韩”，大概都是跟上一个韩昏晓有些交集的。
刚开始的时候韩昏晓还能装作没看到，没听见，反正乐游原里白天晚上人流量大，头一埋也就过去了。可后来发现只能应付两人距离较远的情况，有时候面对面碰上了，点头之交还好，同样点个头也就是了，怕就怕对方忽然停下脚步喊上一声：
“小韩！”
然后一脸热情与期待的样子在原地等着自己开口。
自己总不能逢人就费劲地解释一番自己因为受不了俩小丫头逼自己吃药跳河失忆了，然后一个小丫头贼绿，一个小丫头的剑贼绿，自己吃的药也贼绿吧……
这样不好。
不过每到这时候韩昏晓就不得不感叹中华文明的尬聊术天下一绝了——
“吃了吗？”
“今儿天气不错啊！”
“这天看着要下雨啊，走了走了。”
韩昏晓一般是这三板斧轮着用，大多数情况都能蒙混过关。
所以韩昏晓一转过头发现不是苏放后，下意识地来了句，“这天看着要下雨啊。”
来人明显的楞了一下，看了一眼烈日高悬万里无云的天空，又看了看手里举着半根黄瓜的韩昏晓，“韩老弟的观察力还真是一如既往的敏锐。”
这个讥讽的表情，看起来不是很友好啊……
“还好还好，刚刚是你拿石头砸了这位姑娘的车吧。没什么事儿的话，请你帮着把地上这些东西收拾一下，我们急着走。”韩昏晓淡淡笑了笑。
眼前这哥们儿大概跟上一个韩昏晓不太对付。不过冤有头债有主，上一个韩昏晓都嗝屁了，自己继承了他的身体也罢了，其他的恩恩怨怨并不想多纠缠，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那人没料到韩昏晓会的态度会这么平淡，原本想好的一堆讥讽嘲笑的话一下子没了宣泄的出口，一脚踩在一只铜勺柄上，“韩老弟可真会说笑，这些下人的活我倒也不是不能干，只是回头总掌柜那儿问起来，恐怕你那小情人好不容易求来的活儿就没得干了。”
“那个五十文。”
“什么？”
韩昏晓指了指那人脚下的铜勺，“那个，你要赔五十文。”
小骨头在身后轻轻扯了扯韩昏晓的衣角，小声道：“小韩，他是楼心月李掌柜家的少爷李有余……”
楼心月啊，难怪这么嚣张。
自从能在乐游原内随意走动后，韩昏晓把这园里的事儿摸清了不少。乐游原总的说来分为三大片区，以院中大大小小的溪流巧妙地彼此分隔。靠近园子正门的是娱乐区，有点像是现代的高档娱乐会所，集吃饭，住宿，棋牌娱乐，歌舞表演等项目为一体，每种项目对应一座楼宇，各司其职。虽然每栋楼名义上都属于乐游原总掌柜管辖，但真正的经营者却各有其人，各自的经营所得也不是全部上缴，而是以一定比例与总掌柜分成。
楼心月就在这些大大小小的楼宇中，经营的是酒楼生意。从建筑规模上来说，它并不是最大的，可这些年楼心月的生意却逆流直上，甚至在去年接近了乐游原历来的龙头老大静春坊。今年上半年势头更盛，更有小道消息说，楼心月已经开始有向其它几个领域布局的动向，大有要分一杯羹的意味。
生意做到这个地步，李有余摆出的这副跋扈姿态倒也不意外。
“五十文。”李有余重复了一遍韩昏晓的话，那张“老子是富二代，老子不差钱”的脸上写满了不屑二字。
韩昏晓淡定地咬了一口黄瓜，“你不会连五十文也拿不出来吧。”
真拿不出来。
楼心月的名号在阜州城内是出了名的，而这名头基本跟李有余的纨绔形象在福州人民心中的地位相平齐。这么多年了李有余出门在外压根就没带过钱，出门吃饭喝酒逛青楼只管挥霍从不付款。
那些商家倒也不是卖他这个楼心月李大公子的面子，而是知道只要拿着李有余的消费账单去楼心月，得到的报酬绝不会比自家标价低。商人趋利，一个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而已。
韩昏晓也是把准了他这个脉才敢这么淡定，别说五十文，眼下哪怕是一文钱这位李公子都掏不出来。
“一直听说李少爷的家风朴素，家教也甚是严格，真是百闻不如一见。像我这样的打杂的一个月都还有一两几钱的银子入账，真是……李公子若有困难，只要你开口，我可以借你五十文呐。”韩昏晓继续嚼黄瓜。
李有余的脸涨成了猪肝色，半天憋不出一句话。
小骨头小声讲，“小韩，要不算了吧，李少爷肯定也是无意……”
韩昏晓耸了耸肩，“也罢，你给这位……”
小骨头脸上一红，轻声说：“我姓萧……”
“对，你给这位萧姑娘道个歉，五十文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钱，就不要你赔了。”
李有余眼神一冷，“韩老弟，你何不问问你这位小情人，我赔她的钱，她敢收么。”
“打坏了别人东西要赔，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李少爷是个生意人，这个道理肯定比我们这些打杂的清楚吧。”
韩昏晓还是显得很淡定。
而这份淡定在小骨头看来就显得有些迷之自信了，在他身后一个劲地扯袖子，
“韩老弟，你怎么不问问这丫鬟袋子里装的这些东西是买来给谁的？”
韩昏晓随手从袋子里翻出几样东西，碗，盆，勺子，筷子，“哦，都是餐具啊……”
李有余脸上闪过一丝得意，“你脑子再不灵光也总该知道，这整个乐游原中要用到这么多餐具的好像只有我楼心月一家吧。”
“你的楼心月么……”韩昏晓淡淡道：“李少爷，萧姑娘这次是以乐游原的名义出来采购物资，你赔的钱，她不能收？”
街角，一个红衣服的女子转身离开，“走吧。”
“啊？这就走吗，那韩公子跟小骨头妹妹怎么办……”小绿豆满脸担忧，“红豆姐姐，你去帮帮他们吧……”
红豆头也不回，“那个李家少爷输了。”
薛神医看着不远处一脸平淡的韩昏晓，眯着眼嘿嘿一笑，“贫贱不能移，富贵威武不能屈之，得蛇七寸而打之，啧啧啧，这韩小子还真有点儿静水流深的味道……”
只有小绿豆一脸茫然，“你们都在说些什么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