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8读书网 > 治愈岛 > 13. 囹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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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做了多少个梦,但我始终无法醒来。

    我感觉自己始终在梦里,是一个又一个恐怖的梦串在了一起,在梦中醒来后,然后发现还是个梦。

    最终,我听到一阵刺耳的鸣笛声,紧接着一声震耳欲聋的撞击声……

    我想睁开眼,但强烈的光线却阻挠着我,耳边传来杂乱的嘈杂声,我听不清到底是什么声音,仿佛有人在说话,有人在喊叫。然后,我的身体像是被人抬了起来,我煎熬着,挣扎着,但只有我的双脚能动,双手却不听我大脑的驱动。

    我就如同躺在菜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不知过了多久,我终于能睁开眼睛,一片纯白色映入眼帘。

    我挣扎地坐了起来,发现自己身上竟然穿着病服,双臂还缠着厚厚的绷带,躺在一个白色的房间里。不但如此,身上插着无数支细长管子,五颜六色的延伸至房间中央的地下。

    怎么回事?恐惧席卷着我的神经。我有些惊慌地望向周围,确认这的确是一间白色的病房,但我现在怎么会在病房里?我不是在岛上么?更准确地说,应该是在树里。

    我有些糊涂了,难道从出发到入岛,以及在岛上发生的那些惊悚诡异的事,都是我的一场梦么?还是我现在在梦境中?我用力拽向插在我身体上的细管,想拔掉它们,但却徒劳,只能带着它们赤脚踩在地面上,冰凉的触感令我感觉这不像是梦境,太过于真实了。

    这个房间里没有窗户,在我的面前只有一扇门孤零零立在那里,也是这个房间的唯一出口。

    诡异的感觉令我不敢大声喘气,小心地走到门前,发现上面有一个极其窄小的窗口。我整个脸贴在上面想看看门外,但视野有限并不能看见什么。

    我只有将手伸向圆圆的门把手,嘎吱一声,我感觉随着自己慢慢拉开门,自己的心也快要跳出来了。但除了那声刺耳的“嘎吱”声,房间外一片安静。

    我走了出去,屋外的一幕令我移不动脚步——外面竟然和我刚才所在的房间一模一样。

    一样的床,一样的摆设,甚至……床上也一样躺着一个满身插着管子的人。

    这突如其来的惊悚场面,让我愣在那里,不知该做什么。

    缓了一会儿,我望向这个房间,想要找到出口,但除了我身后的那个门以外,这里居然没有其他门或窗户。这也说明,我们两个房间只是通过我身后的这扇门连通,而没有其他出入口。

    但如果真的是这样,那我们是怎么被送进来的?

    我和床上的这个人一样,如同囚徒一般被莫名囚禁在这里,身上还插着如此古怪的东西,到底是谁想要做什么?

    各种猜测令我不安,我猛地想到很多关于黑市走卖人体器官的恐怖事件,我急忙检查自己的身体,但并没有任何遐想中的伤口。

    稍稍冷静下来,我观察起床上的人,虽然我非常抵触这种窥视,但这里只剩下我们两个人,我别无选择。可是我在门口,那个人则躺在床上,白色的被单蒙着整张脸,根本无法看清是男是女,以及是生是死。

    我轻声喊了一下,没有回应,但我注意到薄被里似乎有一些抖动,像是有人躲藏在被子底下偷偷哭泣。

    我无法迫使大脑克服恐惧与不安,旁人根本无法想象这种恐惧的感觉。我想躲回刚才的房间,但无法迈开双腿,因为一想到隔壁就躺着一个莫名抽泣的人,心里仿佛有块石头压着。我别无选择,只有一咬牙,慢慢地走了过去。

    当我走到床的右侧,凝视着面前的一切,才看到这个人露在外面的头发,看着头发的形状,应该不是女人,是个男人。

    我又轻叫了一声,但他给我的除了莫名的颤抖,没有任何别的回应。

    我向前移动了一下,手也伸向了遮住那个人的白被。这完全是不受控制的,因为我的意识拒绝这样做,谁知道下面躺着的是什么人。

    转眼间,我的手已经触碰到白被,慢慢地拉开,然后一张熟悉的脸进入了我的眼帘。

    我一愣,居然是索鑫。

    怎么回事?我又问了一遍自己。如果说之前在岛上的一切遭遇都是一场梦,那么,那些人也应该是我梦境中虚构出来的人物,但此时索鑫的出现却打破了我之前的猜测。

    此时我的思绪被铰割得一段又一段,无法完整连接上。望着躺在床上身体有些颤动的索鑫,我发现一点异常,他与我在岛上见到他的外形有点不同——发型不一样,还染了色,而且他的额头处有一块巨大的伤疤,像一只蜈蚣趴在上面,恐怖至极。

    但此时这些都已经不重要了,关键是我需要他醒来,这里只有我俩,而我又一无所知,只能把希望寄托在他身上,希望他也许会知道些什么。

    我的手慢慢伸向他,就在马上触及他的时候,他的眼皮跳动了一下,然后猛地睁开。我一惊,下意识地往后退,但已经晚了。索鑫像僵尸一般直挺挺地坐了起来,双手有力地扣着我的脖颈。我看见他双眼血红得异常恐怖,想要挣脱开,但越挣脱他手上的力度越大,不断摇晃着我的身体,我开始窒息,眼前变得昏暗……

    就在我已经快感觉不到自己的意识时,一个声音开始在我耳边徘徊,痛苦感随之消散,但身体依然被晃动着。

    当我再次睁开眼睛,面前索鑫的手还搭在我的肩上用力摇晃着,我条件反射地推开了他向后退。

    但后背立刻撞在什么硬物上,令我吃痛,这时我才发现周围的一切都恢复了正常,我还在树内,其他人也都还在,而索鑫则一脸茫然地看着我。

    真的是一场梦。

    不过,这梦是在太真实了,我不禁想骂一口脏话,但看着周围众人还是忍住了。

    喘了口气,心中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但为什么会做如此奇怪又真实的梦?

    “由哥,我看你似乎做恶梦了,所以就……”

    我摆了摆手,心里说,恶梦就是你小子要杀我。

    天已经微微亮了,我踉跄地站了起来,耳朵嗡嗡直响,一种好像之前听过的叫声刺痛耳膜。

    “什么声音?”我问道。

    “你过去看看就知道了。”索鑫一脸他也不好形容的表情,指向树缝口。

    我走了过去,乔心蕾正靠在那里观察着外面的动静。

    我看向树缝外,微弱的阳光洒了进来,发现将我们包围起来的那群爬行生物还在那里,而且面对我们以一种奇怪的姿势挺立。它们三角状的头颅上扬,嘴巴裂开发出一种近乎哀鸣的声音,不知怎地,这哀鸣很像人在痛苦与愤怒时尖叫。

    “熟悉么?”她突然问道。

    我点了点头,心里不断回忆到底是什么时候听见过这个声音。

    “那天早晨叫醒我们的就是它们。”她目不转睛地盯着外面的生物。

    她的话点醒了我,我想起来了,这声音不就是来到岛上第一天早上我们听到那种幽怨的声音么……现在这么近距离的聆听,更有种身临其境的恐怖。

    它们在叫什么?我开始想到,难道是发出了进攻的信号么?但它们并没有任何行动,我开始觉得,它们只是想我们困在这里,直至等待我们无法忍受后自投罗网。

    叫声持续了几分钟后便停止了。我们围坐在一起吃点东西,准备商讨接下来的对策。

    “真他娘的是天然的闹钟,昨天也是这个时间,七点整。”索鑫看了一眼时间说道。

    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感觉当他说完,在他身旁的方筱表情有些不自然。

    “它们的叫声会不会意味着什么?”乔心蕾这时问道。

    我们的目光不约而同地对向文露。我相信此时大家不管事先知不知道她的身份及工作,她之前的专业解答已经让我们在生物解析方面依赖于她。

    “正常来讲,一般生物的固定啼叫都是由它们固有的‘生物钟’决定的,比如鸡,也有是同伴之间交流的信号,比如狼类。但看眼前这种生物,我推断这种它们应该是因为‘生物钟’的驱使才会在固定的时间啼叫。”文露想了想说道。

    前提条件是“正常来讲”,但我深信这个条件在这里已经不适用了,谁知道它们的叫声是自身生物钟驱使,还是有其他奇怪的作用。

    “哎,我说……咱们把讨论的重点放到怎么逃出去上面吧,我相信大家来的目的可不是想待在这棵树里听它们鬼哭狼嚎。”索鑫一语敲醒所有人,大家相互看了一眼,若有所思。

    这里面每个人的背景,除了方筱我都大概了解了,也都符合索鑫透露给我的信息。生物科研的文露,特种兵出身的塔力,作家乔心蕾,医生木为生,我应该算是冒险家吧。就是这样毫无关联的七个人一起来到这里,就是因为这座岛能满足我们每个人的各种目的。

    而且到目前为止,效果明显,才刚入岛,我得到了前所未有的冒险刺激,木医生也被近乎医学奇迹的伤口痊愈能力吸引,文露发现了令她目不转睛的新物种,乔心蕾笔下的灵感也让她气色好转,索鑫要找到稀有矿产也只是时间的问题。只是塔力与方筱,我对他们两人的目的性并不明确……

    木医生对索鑫的提议表示赞同,点了点头。

    “小露——”

    文露的眉头微微皱了一下。我观察他们俩,有一种说不上来的异常感,但又找不到令我产生这种感觉的原因。

    “——凭你现在对这群生物的了解,它们会撤离么?”

    我注意到他用“撤离”这个词来形容它们的行为,似乎他也和我一样已经意识到,它们可能不只是爬行脊索类动物那么简单。

    “撤离?”文露顿了一下,不知为何竟发出近乎冷笑的声音,“这里是它们的家,它们栖息的地方,为什么要撤离?或许说凭什么要撤离?”

    我有些惊讶文露的反常,这种感觉不像我们是一个团队,但感觉上她此时站在的阵营却是那群生物。

    也许是感觉到自己的态度,她缓和一下语气继续说:“照目前的状况,要它们离开是不可能的,除非发生某种变故。”

    “什么变故?”方筱唯唯诺诺地问道,精神的摧残令她再也没有当初的多彩姿态。

    她真不应该出现在我们当中,但还是出现了,我一直搞不清楚为什么。

    “这个只有时间能告诉我们答案。”文露看了木医生,似乎在示意她的解答结束。

    “那就让时间来告诉我们吧。”木为生接下话来。

    他打算让我们和那群未知的爬行生物耗下去么?无论是关乎生命所需的食物水源,或是个人隐私的生理方面,在这里都是个问题。但除了这样走一步看一步,我们暂时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

    接下来,木医生开始分配轮流站岗的时间,虽然我认为这没什么必要。

    然后,他查点我们所剩下的食物与水源,结果令他表情严肃,这意味着在供给方面并不乐观。

    我明白此时的遭遇已经大大打破了我们原有的计划,我们所带的储备只是为了支撑我们进入岛的深处。因为,只要我们进入岛屿的腹地,大自然建造的天然食堂就会给我们提供丰富的食物和水源资源,我们只需要一个能引火装置、水壶即可。但此时我们却身陷囹圄,除了树皮我们得不到任何东西。

    “以食物与饮用水目前的储备,即便按照每天最低的消耗量,我们也撑不了多久。”他说道。“时间给不了我们太多答案。”

    果然如此,我心里想到。

    这时,塔力突然站了起来,然后开始整理身上的装备。

    我们所有人都被他这一系列动作搞得愣住了,看他的样子是要出去。但现在外面的情况并不夸张地讲,想要从它们的包围中冲出去,就是找死一般。可看着他的架势,并不想征求我们的同意,甚至都不用跟我们打招呼。

    “塔力先生。”木医生身为团队目前的领导者,还是在他转身那一刹那喊住了他。

    塔力转过身,面无表情地看着我们,仿佛我们是异类,没有说话。

    然后他便拿起一把柴刀,背上木医生的那把冲锋枪,然后一个横向侧旋,身体便从树缝中钻了出去。

    我们立即站了起来观望过去,他身先士卒也相当于为我们踏进雷区,如果这群爬行生物没有动作的话,我们就可以逃出去了。但眼前那群爬行生物的攻击如同刮起巨大风暴一般令我的幻想破灭,塔力迅速向我们来时的方向跑去。

    不过,很快,他身后的爬行生物就将他吞噬在我们的视线内,我看不到他是否获得自由,亦或是已经被撕成碎片,我的眼前只是一片又一片的爬行生物。

    “那里……我们从那边走!快!”乔心蕾眼睛发亮,纤细的手指向另一侧。

    我看到与塔力相反方向的另一侧,的确有一个明显的空缺,那里的爬行生物似乎都被塔力引到了另一侧,但这个缺口正渐渐被其他爬行生物补上。

    她说完便匆忙开始收拾装备,慌乱之余,她抬起头发现我们都没有动作。

    “你们不走?”她语气轻飘,但有些颤抖。

    “塔力还没回来,毕竟他是为我们才出去的。”木医生说道,他的眉宇间有一丝纠结,也许是想到了塔力的结果。

    我不知道其他人怎么想,塔力对我有救命之恩,我虽然不能以相同的方式回报他,但我不能弃他与不顾,虽然他可能不在乎,但却是做人的道德底线。

    “为我们?”乔心蕾冷笑道,“来到这里谁不是为了自己?”

    她表情有些狰狞与疯狂。那一刻,我对她之前在货船上清新脱俗的形象早已破碎,此时的她更像一个枯瘦的自私鬼。

    “既然这样,那祝你们好运。”

    乔心蕾背上沉重的背包,也拿走了一把柴刀,翻身钻过树缝向那个渐渐弥补上的缺口跑去。

    我们注视着她的背影无话可说,这是她的选择,我们无权干涉。

    但事情并没有像想象中那么结束。就在她马上就要奔到那个缺口时,突然一个踉跄,然后倒下,然后她试图站起来,尝试了几次都没有成功,而且表情异常痛苦。

    我们全被这个突发的状况惊住了,周围的爬行生物开始慢慢上前,好在她的手臂还可以挥舞柴刀,但如果没有援助她坚持不了多久。可我们每个人都没有打算救她的想法,也许是刚才的无情令人心寒。

    我看着已经有些难以支撑的她,我内心在挣扎与纠结,最后还是咬了咬牙冲了出去。

    现在我的速度应该是有生以来的极限,我尽量不去想周围的恐怖生物,不知道那个因我而负伤的巨大爬行生物在哪。

    几乎一瞬间我便来到乔心蕾面前。她满头是汗,脸色苍白,不知发生了什么,是痛还是累。她看见是我来了,眼中有些吃惊,也有一些其他情感,我一把将她抱在怀里,转身向古树跑去。但涌上来的爬行生物越来越多,一些咬在我身上,虽然无法咬透衣服,可越来越多的挂载物令我步履维艰。

    正当我认为自己将为这次不计后果的英雄主义付出代价时,受困的状况突然解决了。

    前方出现两个人影,文露与索鑫两人出现在我们前面,一左一右,他们俩已经帮我清理了前路。于是我们一路狂奔,最后跑到古树前,我将已经不省人事的乔心蕾递给守在树缝前的木医生。随后,我们也迅速钻了进去。

    当我们跌坐在树里,望着围在树前不敢靠近的爬行生物,我突然有种想笑的冲动,一种近乎绝望的喜悦。

    这个囹圄之地反而成了庇佑我们的堡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