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8读书网 > 治愈岛 > 7. 寄生
    ();

    当我们回到营地时,除了木医生外,其他人已经围坐在篝火旁,巨大的火焰跳跃着直冲上天。在篝火的周边,几堆小火堆温顺地烤着我们的食物与水。

    见到我和文露最后一起回来,众人对此的反应不一:有思索,有揶揄,也有无动于衷。塔力属于后者,他坐在那里,双眸黑亮,仿佛一尊石像,似乎我们回不回来都无所谓。索鑫坐在方筱旁,悄声细语不知在说些什么甜言蜜语,总之小姑娘笑靥如。心里某种特殊的感觉让我特别关注了乔心蕾的态度,但是她侧对着我们回来的方向,正出神地看着火焰,似乎在想些什么。我径直地走了过去,坐在她的身边,而文露也跟了过来,并将我们收集回来的干枯树枝慢慢地丢进火堆中。干树枝在火堆里发出细微的响声,一股香味从中传来,不知是来源于上面的食物还是树枝本身。

    我以为自己坐在她旁边,也许会让她有所动容。但尴尬的是,即使我坐在了她的旁边,她也没有丝毫想要聊天的样子。

    面前的食物盒开始有些沸腾,翻滚的气泡将锡纸的外壳鼓起来,我的肚子也跟着翻滚起来。这一天经历了惊吓与亡命之逃,身体早就处于奔溃的边缘,之前一直被恐惧与不安压制着,现在安全地坐在这里反而感到无尽的疲惫与饥饿。

    我小心地从支架上拿起一盒有些发烫的食物,并没有自己享用,而是遵循女士优先的绅士准则,但我身旁有两名女士,先后顺序成了我纠结的问题……我的动作在一瞬间给出了答案——我选择了文露,因为她救了我。

    文露接过了食物,轻道了声谢谢。我立即去拿第二份准备给乔心蕾,但手中的食物还未等递到她的身前,她便站了起来走进黑暗里,那种冷漠的态度与白天在船上望着这座岛屿时兴奋的样子,简直判若两人。

    献殷勤碰了灰,我便不予理会,扯开了食物的包装盒,里面是片状的牛肉,味道并不是刚才那股奇异的香味。我用手拿出一片放到嘴里,口感如同煮烂的树皮,但我知道这样的口感可能是今后日子里所怀念的。

    索鑫一边吃着一边嬉笑看着郁郁森森的林子,说什么想尝尝野猪肉的味道。

    我心里呲笑,对于这种细皮嫩肉的公子,肯定没有见过半头象般大小的野猪,皮厚如铁甲,獠牙如刺刀,到真正见到了,看你还有没有勇气在它面前提野猪肉。

    乔心蕾离开没多久便回来了,但她并不是一个人,木医生和她一起出现,他们手里拿着箱子——黑色的箱子。

    看到这种黑色的箱子,我突然想到,我们每个人出发前都有携带着这样一个箱子,那是木医生出发前告诫我们唯一可以携带的东西。所以说,我们从文明世界带过来的东西全部都在这个小箱子里。而我的箱子早已不在我的身边,而是在白天我们遇险逃生的时候遗失了,如果不是此时又重新见到一模一样的箱子,我基本上忘记了这件事。因为,里面装的东西都无关紧要……我承认自己犹豫了一下,心里更改了说法,除了一张照片。

    那张照片是我留存和恋人唯一的合影,曾经的恋人。

    木医生将黑色的箱子放在地上,我看了一眼只有两个箱子,它们表面湿漉漉的像是刚从海里打捞出来,但此时却只有两个。

    “这是今天在打捞物资时,我们捞上来的,原本一共有三个,不过……”木医生犹豫了一下,说,“将物资搬运到这里后,我忘记了这件事,直到刚才去取,海水已经将它们淹没,而且……少了一个。”

    少了一个?我刚刚消失的不安感又重新回来了,难道是海水涨潮将其中的一个卷到了海里,还是……有人偷偷拿走了?而且以木医生的做事风格应该不会如此疏忽吧,这里面是否有问题?我的思绪开始泛滥。

    “我与塔力先生的箱子都在我们自己手中,所以这些应该是你们的,至于那个消失的箱子,抱歉,我们也无能为力。”

    “我的也在我手里。”旁边的文露突然说道。

    这时我才发现,她的手中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个黑色箱子。她居然能既保命又保住了箱子,我有些惊讶。不过,转瞬想想,虽然我对她的了解极其简短,但察觉到她在野外的生存能力绝对不会亚于一名男性,甚至强于某些男人。所以,我并不怀疑在白天的险情中,她既能保护好自己,也能兼顾这个箱子,也许这里面的东西对她来说真的很重要。

    可就算是算上她手中这个,以及医生和塔力的两个,总共才五个箱子,如果剩下的人手中没有箱子的话,这意味着我们当中将有两个人的箱子丢失。我并不是太在乎这个箱子,只是对少了两个箱子感到一种无法言语的心悸,心里仿佛有种东西一直困扰着我。

    两个箱子静静地躺在我们中间的沙地上,剩下的人:我,索鑫,乔心蕾,方筱,谁都没有动作,也没有人声称自己拥有箱子,似乎都在犹豫。

    最后,方筱最先忍耐不住,也许是她里面贵重物品比较多,便率先走了过去。索鑫随后跟上,我看了看远处的乔心蕾,她没有走过去,而是慢慢坐回我身旁。

    很快,方筱便真在两个箱子中找到了她的箱子,并且输入密码打开了,正在查看里面的东西。据我所知,木医生给我们的箱子极其坚韧,受外力也许会变形但绝不会损坏,而且还是防水的。所以,里面的东西应该不会有什么影响。

    一个箱子找到了主人,另外一个则成了焦点。我没有前往,是因为我感觉肯定不是我的那个,没有依据,单凭感觉。

    果然,索鑫在那里捣鼓了一会儿,最后举起箱子在他胸前晃了晃,面带笑意看着我们,意思已经很明确了:这个是我的。

    我不曾看到他打开过箱子,他怎么确定那个箱子就是他的?不过,这种怀疑的想法也只在我心中闪过了一下就消失了,因为他即使拿走别人箱子,没有密码也无法打开,而且如果被大家发现了他的不轨行径,会让原本就脆弱的信任瓦崩。在这样一个荒无人迹的地方,同伴的信任比任何都珍贵。

    我观察到身旁的乔心蕾似乎对这两个箱子的所属一点也不关心,难道她的箱子也在她手中,那刚才为什么不说出来?不过不管怎样,我知道我的箱子应该找不回来了。

    木医生走回到我们中间,不知是否是光线昏暗的原因,我感觉他的表情有些怪异,严肃中透着戒备。他向篝火中里投了一根树枝,火焰向上猛窜。我们看着火焰出神,似乎它有种魔力让人很容易地沉迷进去,这是我们七个人入岛以后第一次如此安静地坐在一起,气氛有些怪异。

    “各位,白天我们所遭遇的……那到底是什么东西?怪物?”索鑫在火焰上方搓了搓手,终于打破寂静的氛围问道。

    “那应该是一种寄生生物。”身旁的文露喝了口煮沸的水,轻轻地说道。

    寄生?

    我能感受到她在说出这个生物学名词后其他人的反应,恐惧像瘟疫病毒一般瞬间感染到所有人的脸上。同时,我也对她的职业感到好奇。

    “寄生”这个词,关于它,我能想象是寄居蟹,寄生植物和一些菌类……但是那么庞大并且恐怖的大型生物出现的寄生关系,我相信所有人都只在电影里见过类似的,而它有个另外的称呼——海怪。

    “白天我在落入水后,看到了它的真面目。这种寄生关系的宿主是一头成年的蓝鲸,大约有二十多米长,而寄生者则是一种蛇类,具体品种我还不清楚。不过,这种由蛇类与须鲸建立起的寄生族是一种极其罕见的寄生关系,我以前也从未见过……”文露想了想继续说道。

    鲸鱼?很难想象,那些长如触角的蛇竟会与体型庞大的鲸类建立起这样一种异常的关系,一个是恶毒的象征,一个则是温顺无害。

    “那它们是如何……或许说为什么要寄生在一起?”我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索鑫的表情有些不自然,双手紧握着装着热水的野外水壶。方筱的脸色也比较难看,若不是光线黑暗,一定能见到她脸色惨白,她似乎想到了白天的遭遇,她是最先看到恐怖的一幕。而相比这两个人,其他人还算平静。

    “我不是这么方面的专家,但我曾经看过国外的一篇研究报道,当生态环境发生严重异变时,生存在这个环境下的生物为了适应生存,也会发生适应性异常变化。但这种异常是极其畸形的,就好比会逼迫草食类动物吃肉……但如果生物自身无法满足这种异常变化,它们就会寻找异类去满足自己,也就是寄生对象。往往它们这种关系都是相互的,彼此都会得到需求。”木医生回答了我的问题。

    “没错,这是寄生的本质。”文露同意地点了点头。

    鲸类和蛇群?我又回到了自己的思索中,如果说木医生所说的这篇报道有科学依据的话,那是什么让两种不可能有关联的生物捆绑在一起?他所说生态环境的异常,那片海域紧邻着这座岛屿,难道是这座岛屿有什么特殊的生态环境让它们改变原有的生活习性么?又或许对它们来说,目前的状态才是真正的生活习性。

    “而白天我们所遭遇的,应该就是这种环境异变的产物——蛇鲸。”文露总结道。

    如果不是有之前的话作为铺垫,会让人误解成“蛇精”,但此时没人有心思开这种玩笑。我又重新回忆起那恐怖的一幕,长长的蛇身缠绕着我,暗红色的蛇信直对着我的脸,然后一直将我拖进深海

    “那它们为什么要……”索鑫身体颤抖了一下,“要攻击我们?”

    这么幼稚的问题令我暗自摇头,动物攻击人类,无非是我们打扰到它们,或者是把我们当做食物,还需要理由吗?

    “蓝鲸属于滤食性生物,它们原本只食用小鱼磷虾这类海洋小生物,但它的寄生者就不一定了。而且,木医生刚才也提到过,环境的异常会令草食动物吃肉,也可能让这种滤食性生物把我们当做食物。”意外的是,文露回答了他的问题。

    她的回答非常专业,可能是她来这里之前的工作与之相关。回答的过程中我一直在观察着她,分析与解答是同时进行的,将自己的想法与木医生所说结合在了一起。

    其实大家都能猜想到那如乱麻一般的蛇将我们拖下去的目的,肯定不是找我们唠唠家常,但真正听到自己被形容为其他生物的“食物”,让我们这群站在食物链顶端的人也感到不寒而栗。

    木医生轻咳了一声,然后他叫我。

    “李先生……”

    “木医生,您叫我小李就行。”我立刻语气尊敬地说道。

    他点头,和蔼地笑了一下。

    “好,小李,今天你是第一个被那寄生生物袭击下水的,当时情况危急,我没有看清发生了什么,你能简单地描述一下吗?”

    木医生似乎想谈些别的话题来驱走环绕在我们之间的恐惧,毕竟不能刚刚来到这座岛屿就让成员在心中种下畏惧的种子,谁知道后面等待着的是什么。但突然将话题转到我身上,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

    “是这样……当时我没有意识到危险,”我试着回想那恐怖的一幕,“但当有什么东西缠上我的时候再想挣脱已经晚了,那东西像钳子一样将我往下拖,差不多十米左右我已经无力在挣扎的时候,有人将缠绕在我身体上的蛇割断,我才因此得救。”

    我目光快速扫了一眼塔力,但他在昏暗中低着头,手中拿着木棍不断捅着篝火。

    “塔力先生,我还没有正式向你表达感谢。”我趁机对他说道,然后脸上强挤出了一丝的笑容。

    所有人的目光此时都朝向这个沉默寡言的硬汉。

    “什么?”他缓慢地抬起头,有些沙哑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撕裂,一双鹰勾般的眼睛犹如幽灵。

    瞬间,我不知道该如何继续表达下去,他不会真的不明白我的意思,也许是不屑于我的感谢。

    我动了动嘴唇,尽量表达尊敬的语气:“也许你并不在意,但那确实救了我的命。”

    “我没有救你。”他只闷声地说了一句,然后就不再吭声。

    “那把刀怎么解释?”我突然有点脾气,有些冲动地想要跟他理论这件事。

    “什么刀?”他猛地反问道。

    这一突然的反问令我始料未及,也让我从冲动中清醒,我是要感谢他,不应该把关系弄得如此紧张。

    “就是一把像柴刀一样的武器,你用它将我身上缠绕的蛇斩断,并交给我防身。不过,很抱歉的是,当时那种情况最后我无法携带,为了活下去我不得不将它丢弃……”

    我注意到黑暗中塔力的头忽然抬起,直视着我,他的眼神似乎在颤动,但是持续了几秒后便回归正常,头又重新埋在黑暗里。我感觉他在挣扎着什么,难道他真的不记得了?也许是他当时匆忙救人并不记得细节的缘故。但即便如此,我认为他的表现也太过于不正常了。

    他没有回答我,之后所有人都沉默不语,沉默开始笼罩着我们,这是一种怪异的氛围,每个人都各怀心事,打着不单纯的算盘。

    木医生让我们多吃点东西以及煮沸的水,他的口吻似乎在告诉我们这些东西的味道后面可就只有怀念的份儿了。

    我又吃了点树皮般口感的牛肉,白天的体力已经完全消耗,我急需要补充能量,谁知道明天等待我们的是不是比白天那蛇鲸还要恐怖的生物,而且那根带有牙印的树枝也提醒着我,这里也许不止有我们存在。

    我们吃过东西就准备回到临时搭建的帐篷休息,在这座岛屿上度过第一个夜晚。这样的露宿必须有人值岗,木医生与塔力负责第一晚的守夜。虽然塔力刚才的表现令我猜疑,但有他为我们守夜,我的心竟无比安稳。

    我站起来望向远方,海面异常平静,泛着诡异的光亮,可以说美得令人窒息。如果没有早上的遭遇,完全想象不到这样美丽海面下隐藏着多少杀机。我转过身走向自己的帐篷,远处的岛内漆黑寂静,但我总感觉自己被黑暗中的某物注视着,甚至能感受到它的心跳。仿佛我们这些闯入这里的外来者早已经在它的监视下,而白天的寄生蛇鲸就是迎接我们的礼物。

    我不敢再乱想,紧绷的神经一旦崩溃等待我的将是毁灭。

    我走进帐篷,狭小的空间令我感到一种莫名的恐慌,我拥紧了自己,让它陷入沉沉的睡眠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