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8读书网 > 红杜鹃 > 第36章 假话
    下午我正在上课时,马涛的母亲却突然闯了进来,她拽了杜鹃的胳膊就把她向外拉去。我正要跟过去问情况,杜鹃却摆了摆手:“老师,没事,我跟阿姨出去谈一下。”马涛的母亲一直把杜鹃拽到了楼梯口,楼梯口就在大家教室黑板墙的另一侧,所以大家听的十分清楚。马涛的母亲狂吼着:“你这个小不要脸的,你不单破坏别人家庭,你还来勾引我儿子!”接着就是一声清脆的耳光响,杜鹃很显然被甩了一耳光。我再也忍不住了,摞下课本就向教师外跑去,马涛母亲的手已经又举到空中了,见我来了,她很明显的停了一下,我赶紧冲上去将马涛母亲的手拽住了。我很诚恳的对她说:“这事不能怪杜鹃,您不该这么对她。”马涛母亲转而向我:“你还有脸来帮她,看来外面传的都是真的,我真是瞎了眼,把我儿子放在你班上,如今出这种事!”我很抱歉的说:“马涛出事我真的很伤心,对不起的话在医院我已经说过很多次了,您显然并不打算原谅我,但我是真的觉得愧疚,我相信杜鹃也一样。”杜鹃在一旁低下头说:“对不起,阿姨!”马涛母亲又要去打杜鹃,被我制止住了。我强调道:“您不该这么说她,更不该打她,她说到底还是个孩子。”马涛母亲满怀仇恨的对我说:“真不要脸!”然后十分厌恶的甩开我的手走了。

    转角处那几个看热闹的老师立马躲了进去。杜鹃倔强的直视着我的眼睛,小声说道:“那天您为什么要说假话?”说完她就快步进教室了。杜鹃很明显是在怪我,从那天的表现看,杜鹃显然比我更懂得什么是谈判心理学。假使我没有因为私心而说假话,马涛也许不会因此而陷入更深的绝望境地,也许他就不会跳下去了。我是一个虚伪而懦弱的人,杜鹃是真诚而勇敢的,她一下就看透了我心灵最薄弱的地方。这么一想,我越发觉得马涛是因为我的私心才受的伤,我的心里很不好受,我掏出一根烟来猛吸着……

    到了第四天,我决定无论如何也要到医院看马涛一下。走进新明医院的那一刻,我的心里忽的想起了很多两年前的往事,这一切仿佛从两年前的那场车祸就开始了。两年前杜鹃冒着生命危险救下了我,马涛亲眼目睹了整个个过程,杜鹃的善良勇敢至此开始吸引着他……一切仿佛都是注定好了的,也许车祸只是这一切的序曲,杜鹃才是我生命中避不可逃的劫难——我真的不知道我的生命还要因为这个女孩的出现而做出多大的改变,一切还远不止于此,我心里早有预感。

    在马涛的病房外我又遇上了杜鹃。杜鹃也是来看马涛的,她并不受欢迎,所以被关在了门外面,她的眼里满透着无奈。西北风推的走廊尽头的窗户咚咚作响,这响声扰乱了我的心,我不知道自己是否还应该继续向前走。楼道里陆续的有人来往着,我内心的感觉将我与周围的一切嘈杂隔开,仿佛全世界就剩下了大家两个人,大家在这幽深的长廊里静默凝望……杜鹃主动的向我走了过来,我的心又开始紧张起来。杜鹃转过身去背对着我,她的声音很小,小的我几乎都听不到了:“我要走了,你好好的。”我从这游丝般的声音里敏感的捕捉到了她刻意掩藏的呜咽,我的内心开始激荡起感情的洪流,但我没有勇气回头去看她,我很担心这是大家的最后一别。

    她的脚步声渐渐的远了,远了,就在她即将下楼的那一刻,我猛的回过头去,却只见着了她在冷风里飘扬的发……忧伤一点点的在我心里蔓延开来,我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陷的这样深——大家是真正相爱过的两个人,而现在一切都结束了。

    我没有勇气再去敲马涛的房门,在走廊里吹了一会冷风就走了。街上行人比以往忽的多了起来,到处都是上街来打年货的乡里人,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节日特有的微笑。我漠然的穿过人群,我的心理防线刹那间溃不成军——马涛的重伤,众人的指责,杜鹃的离去,我的心真的有点受不住了。

    回到学校后,我特地到班上清点了一下人数,杜鹃果然不在了。她同桌带话给我,说她决定转学了,从今天起就不会再来了。

    我茫然的望着这一屋子的同学,心里像被掏空一般的难受,总觉得这教室里还少了点什么……

    年末的那半个月里,我真真正正的经历了人生中的度日如年。我一个人蜷曲在潮湿阴暗的办公室里,长久的,我已经变的害怕与外界接触了。新明中学的一切都让我感受到一种从未有过的陌生,仿佛这才是它的本来面貌,是我所身处社会的本来面貌。一个身处极度失意里的人,往往最能发现生活本身的残忍。

    小娥开始连夜连夜的在外打麻将,家成了她夜来睡觉的旅馆。随着我在学校公信力的进一步降低,我在家庭里的威信也受到了极大挑战,她已经完全听不进我的话了,仅仅一个星期,她就将手里的钱全部输光了,她开始频繁的找我要钱。对于婚姻关系濒临破裂的两个人来说,钱无疑是最敏感的话题。这三年来我经历了太多的背叛,我已经没有自信再去相信任何人了。我没有再给钱她,大家又大吵了一架。

    小娥气愤着去向于艳倾诉了,家里的残羹冷饭着实让人无法下咽,我决定出去吃点东西。长河穿着一身雪白的羽绒大袄,迎面和我打着招呼,新婚后的红光在他脸上尤然可见,我心里越发觉得落寞极了。他走过来箍着我的肩膀:“怎么了,不高兴?”我耸耸肩,表示这个问题不用问也知道答案。长河告诉我说刘叔很担心我,叫我一同跟他去刘叔家吃饭。

    一阵冷风来,我不禁打了一哆嗦,快过年了,街上餐馆家家爆满,要是去的迟,搞不好大家还要等在外头吹冷风。我开玩笑似的说:“好是好,我就怕你大娘不高兴!”长河嗔怪道:“她就那么个人,你又不是不知道。”大家就笑闹着向刘叔家走去。

    听说长河今天要来,刘叔又在掌勺,那久已不闻的绝好香味又极力的开始挑逗我的味觉,我几乎都要流口水了。刘妈在厨房门口摘菜,见大家来了忙站起来让坐,又赶忙跑到里头去叫刘叔另外煮点米。刘叔在窗户另一头跟大家使眼色,大家都很善意的笑了。我很羡慕他们老俩口,就连批评对方的缺点时也满带着善意,在他们的婚姻宝典里也许从来就未曾出现过针锋相对一词,这是多么的难能可贵。

    大家在一起自然免不了要唠嗑,先是聊了聊过年的事,后来说着说着,还是说到我的事了。我的事情几乎动不动就占据着学校的头条,并不是大家有心就可以回避的了的。刘妈马上发现了我脸上的不自在,放下筷子说:“吃完了,张大婶说好今天跟我一起纳鞋底的,时间差不多了,我先去了,你们几个大男人好好聊!”刘叔赶忙对着刘妈点了点头,表示对她善解人意的感激。见刘婶走远了,刘叔又转到房里提了壶老白酒出来:“大家再喝几口暖暖胃,这天气,冷的人真够呛的!”他又突然想到什么,问长河道:“你大娘披了大袄没啊?”长河忙说:“披了披了,无怪成明哥要羡慕,我也羡慕呢!”刘叔摆摆手:“羡慕什么,老了,老了,都老了。”两个人年过半百了还能这般甜蜜,这真是一种千斤不换的福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