泛白的天空被突然腾起的大火烧得血红。
灼人的热浪扑面而来，几乎要把人掀翻，生生融化掉。
“砰砰——”热油遇着了火，时不时发出爆炸的声音。
苏澜没有像其他人一样急不可待凑到城墙边去看那惨状，而是淡漠地拍了拍手，撤到了一边。
“好啊！”城墙上的人纷纷呼号道，即使身上负伤也丝毫不在意，眼神里只有满满地快意。
战争往往就是能最快摧毁人性的东西，当双眼被仇恨蒙蔽，所有的善念都会被抛到脑后。
“噼噼啪啪——”城墙下除了大火热油燃烧的声音，只有一片死寂。
刚才还铺天盖地汹涌而来的军队，恍然间，就只剩下满地残缺不全的尸体。
更加浓重刺鼻的腥臭味扑面而来，空气更加污浊不堪。
苏澜觉得浑身上下每个毛孔里都是肮脏的，她极力想忍住腹中的不适感，强压下想要作呕的感觉，脸色惨白，扶住墙壁，胸口急剧地起伏着。
人群一片欢呼，她已听不清他们究竟在说些什么，只感到耳边一阵嗡鸣，随即一阵天旋地转......
***
“苏姑娘，快来把药喝了吧。”大娘递上一碗才煎好的药，扯起一个略显虚浮的笑。
“咳咳咳——”苏澜艰难地支起身子，伸手接过碗，看着里面的液体，犹豫了一会儿。
“丫头，快喝呀，凉了可就不好了。”一旁大娘还在催促道。
“苏澜却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声音依旧平淡无波，“大娘.......我们的药还剩多少了？”
大娘一愣，苦笑了一下，“丫头，我也不瞒你，撑到现在也算是够久了......药，大最多也只能撑个三天了。”
三天？苏澜的神色一黯，原本就苍白的神色更加灰暗。
她突然想到了什么，一掀被子，赤着脚就向帐篷外跑去。
“苏丫头！丫头......”大娘跟在后面紧张地唤着她。
“苏丫头？！”老吴也看见了跑出来的苏澜，低头瞥见了她光着的脚，眉头紧紧扭在一起，“这么冷的天怎么不穿鞋就跑出来了？！”
“吴叔......”苏澜对他的怒气不管不顾，只低低地问，“我们的粮食，还能撑多久？”
老吴神色一震，刚要开口，但明显是顾虑着周围其他的乡民，低头压了嗓子，眉头死死拧在一起，“最多......只有三天了。”
三天？又是三天？！这次的她，就像是被抽干了所有的力气，向后重重一退，满眼凄凉。
“自打你病下后，银狐族的人就一直拖着我们，虽然每天都会出击一次，但也并不见派来多少的兵，小打小闹，就迅速躲回了老窝......他们看样子是知道了我们的药和粮食都剩不多了，武器也用的差不多了，根本没什么抵抗力了......”老吴瞅着她的脸色，却还是说出了心里话。
“没错......他们认为我们不过就是残兵败将了，这样做无非就是想不用损失一兵一卒把我们一点点拖死。”苏澜的眼神语气都降到了冰点。
她当初也想过，结局可能是这样悲惨的情况。
他们所有人都被困在城里，一点点在饥饿、伤痛下，死去。
只是她没想到，整整十五天，援军竟然还没到。
妖孽七......至此，她的心不自禁动了一下，即使已经干裂到连稍稍牵扯一下就会痛的要命。
“那我们......真的要就这样等死了么？”有人握紧了拳头，低低地开口问道，嗓音一片沙哑。
四周空气中不安哀伤的气氛又开始一点点扩散开来。
苏澜抬头，看着身边的越来越少的人，心里一阵酸楚。
十五天，他们也算撑到极限了。
看着身边还是有人不断在炮火中丧生，难道他们就不曾有一点怨恨过她么？就算最终他们能赢，人已不在，又谈何意义？
“糟了——银狐族又来了！”突然，从城墙上跌跌撞撞跑下一个人，满脸惊慌。
“大概有多少人？”老吴连忙问道，“是不是像这几天一样，每天都会来的......”
“不是、不是啊，吴叔！”那人抹了一把脸，连声音都在微微颤抖。“这次......人、人都看不见边了......”他急的语无伦次。
苏澜眼神一黯。
看来猫玩够了老鼠，也该收爪了。
她低了低头，伸手探向袖子里窝成一团的绢书。
“老吴，现在，你带着所有的乡民，以最快的速度撤离这里！”苏澜沉声道。
“苏丫头，这是......怎么可能？我们撑到现在，却要说走就走？这样怎么对得起那些牺牲了的兄弟？！”老吴一听，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不可抑止地暴怒起来。
周围的人也疑惑地看向苏澜。
“没有原因。”苏澜看着近乎暴戾的他，却是出乎意料的平静，“这是命令。”
她淡淡道，一字一句却不容反驳。
“......”老吴本来还想说什么，可是剩下的话都被硬生生堵了回去。
他没有忘记她曾经说过的，军队里，只有命令是至高无上的。
***
很快，本就剩下不多的乡民被组织到一起，每个人都沉默不语。
苏澜知道，即使每个人都是想活下来的，可是这并不代表他们真的就想摔下一切就这么逃走。这毕竟是他们祖祖辈辈生活过的地方，到头来就要这样逃走，每个人的内心都是极度挣扎的。
她没有说什么，在所有人半是疑惑半是不甘的眼神中，独自向城墙走去。
“苏姑娘.....”有人大叫一声。
老吴默默低下头，一手摁住那个激动的人，背过头去。
“老吴，你不必担心我，刚才我才接到狼族传来的绢书，援军再过几个时辰就到了，托住这一会儿不需要那么大的牺牲，你先带着剩下的人逃离这里，我随后就赶上你们。”苏澜对他说，神色并未有一丝波动。
“苏丫头，你一个女娃，怎么能挡得住那千万大军？你别蒙我了，就算援军真的要来了，但这几个时辰，你要怎么熬过去？”他厉声道。
“呵，可是，你觉得，除了这个办法，我们还有什么办法，把伤亡降到最低？”苏澜听了他的话，淡淡一笑。
“可是这也不应该让你一个人来承担！你本来就不是我族的人！本族的存亡也与你一丝关系都没有！”他发了狠，就算不过是粗鄙的农夫，他也明白绝不能让没有关系的人卷了进去。
况且这个丫头还这么不顾一切的帮了他们。
“吴叔，你以为这就是随便一个人站在城墙上，就能拖住他们的时间了吗？”
“苏丫头，你的意思是......”老吴怔了半晌才反应过来，指着她说。
“你不能，我能。”她转向他，眼里闪着不容否定的光。
***
苏澜一步一步，登上了城墙的高台上。
风吹拂起她的长发，墨黑的发丝散开，随风扬起，就像一匹上好的丝缎，在风中拂动撒开。
大风灌进她素白布裙，即使下摆已经被污染不堪，却还是在夜色中掀起一层层涟漪，在夜色下显得洁白纯净。宽大的袖摆鼓满了风，倒是有一点仙风道骨的味道。
面上覆着的是她当初央大妈给她找出来的一截珍贵的白纱，随着上下翻飞的衣裙，影绰的样子描摹出她略显模糊的轮廓。
她的眸子，是出奇的宁静就像一泓凝固住，不会流动的清泉，纯净的能让人一眼看透；却又有更多看不清的东西，让人想要不自觉探索更多。
月光淡淡地笼罩在她的周身，即使大风四起却还是让人感受到了静谧安静的感觉。
这一身丝毫不沾染四周污秽之气的纯净，与四周血红一片的战场显得格格不入。
苏澜静静地凝视着前方，表情无悲无喜，似乎只是在等待着什么。
“轰隆隆——”渐渐地，一阵渐行渐近的隆隆声传来。
这次不似以往任何一次她所见，千军万马的气势，即使隔着这么远，她还是能清楚地感受到。
的确，这次，倾巢而动啊，就差没有把老窝都搬过来了。
她的眸中终于有了一丝情绪，说不清是讥讽还是其他。
浩大的声势，就算只是这样远远看着，都已经感受到了震撼人心的力量。
夜色很快被一片火光照亮。
沉沉夜色染上一片通亮。
前方一排士兵，举着火把走在队伍最前面，为将军们探好路。
身后跟着的数十员大将，依次排开，领着浩荡的队伍，缓慢前进。
庞大的队伍一点点逼近，弓箭手已经拉满弓箭，蓄势待发却迟迟不见命令发下。
所有的人的目光都紧紧盯着高台城墙上那抹娇小的白影。
风呼呼地刮，好像随时随地都能把她吹走。
所有人都一头雾水，一座城，如今怎么只见这一个人，而且还是一个女子？
【终于大战了，下一章会有谁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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