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珠猛地一把抓住了秦文轩的手臂，涣散的瞳孔看着秦文轩，嘴唇不停地颤抖着。
“不对，不对。”
不对，不对，不对。
不对，不对，不对，不对，不对！
卫珠不停地摇头，颇有些神经质的意味，她的头发丝，眼睫毛，嘴唇，手指都在微微发颤，不停地震动，配合着她发白的脸颊，嘴唇，整个人透露出一股令人怜惜的模样。
秦文轩看着她，眼底隐藏着浓浓的担忧。
平日里，卫珠总是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他曾经开玩笑说想看看卫珠何时能有一副柔弱的模样依靠住他，此刻卫珠真的这样子了，秦文轩却没有一丝一毫的开心。
他抬起头看着卫珠。
“皇后，你待怎么样做？”
卫珠满头遍布冷汗，牙齿在自己不自觉的时候开始打颤起来。
她有些涣散的目光紧紧看着秦文轩，嘴唇发颤。
“我，我。”
“嗯，”秦文轩不急不躁地看着卫珠，没有催她，静静等待她的答案，甚至带有一丝鼓励的味道。
他一直在用行动告诉她，有他。
他总是这一般模样，无论对谁如何，在卫珠面前，他总是最好的丈夫。
“我，我，我，我。”
卫珠满头冷汗。
“我，我。”
她看着秦文轩。
“我，我，我，我，我。”
秦文轩从卫珠手中抽出手臂。
然后他握住了卫珠的手掌，两人十指交汇。
卫珠猛地抬头和秦文轩直视，目光之中满是坚毅的神情。
“我要回卫国，我要去问皇兄，我要去问清楚这件事。”
秦文轩微微皱眉，担忧地看向卫珠。
“不行，你现在回去，太危险了。更何况——”
更何况前不久卫珠才和卫国皇帝闹翻，卫帝还威胁警告了他们俩一番，现在不说卫帝是善是恶，是否真的杀了卫国先帝？若是，那么，卫国新帝卫明当日便是故意送卫珠远嫁，卫珠贸贸然回去，便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若是不是，当日卫帝因为卫珠想要留在秦国与卫珠翻脸，如今卫珠贸然回去，卫帝会不会把火发在卫珠身上还难说，若是不会，则更不会放卫珠回来秦国。
无论是怎么样子的可能，卫珠这一去，都不可能回得来。
秦文轩的欲言又止，秦文轩的担忧，卫珠皆从他的眼中读了出来。而秦文轩能想到的，卫珠同样能够想到。
她素来只不过是假装听不懂，看不懂，在卫国时候是，在秦国时候，如若没有人威胁到她的安全，她亦是。
懂太多，太累，但是卫珠从来都不是一个愚蠢的蠢人，在宫中长大有父兄宠着的她，只不过是不愿意去懂，去想，去挣扎，而如今现实让她不得不去懂得这一切，她不再故意去蒙上自己的双眼双耳，自然很快便能想通。
秦文轩看着卫珠，眼底是担忧，是不安，是挣扎。
卫珠从未在这个秦国新帝眼中看到这么多的情绪，她从来都懂得，这个皇帝，昔日表面上凌厉冲动，实际上心思深沉得好比几十岁老人，很少会在外人面前露出自己真正的心思。
卫珠微微撇过头不去看秦文轩，她低下头，抿着嘴唇。
秦文轩看着她的发顶。
他默默地叹息了一口气，叫了一声。
“皇后。”
卫珠转过头来，看向秦文轩，眼眸微动。
她看着秦文轩，目露祈求。
“我知道，我知道，我知道。但是我必须去，文轩，你让我去好不好。”
卫珠突然再次伸手抓住了秦文轩的手臂。
她看着秦文轩，眸中的气球之色更甚。
“文轩，你就让我去，好不好，好不好。”
她必须去，她必须去，事关父皇的死，事关皇兄的清白，她必须去，必须去调查清楚此事。
这件事事关她在世上最重要的两个亲人，她怎能轻易地置身事外？！纵使前面是高山火海，她也必须去调查清楚此事。
她不相信，直到现在也难以相信，一向对父皇尊敬有佳，一向对亲妹疼爱有佳的皇兄，怎能做出亲手弑父，设计让亲妹远嫁的这种事？！
她不相信，也不明白皇兄为何要这么做？
这么做对他而言，到底有什么好处，他不是本就是储君吗？！
一国储君，到底有何必要要杀父夺权？！
这件事情，她必须去掉查清楚！
“皇后。”
秦文轩看着卫珠，面带为难。
纵使他知道她的难处，亦不会轻易放她回去，一为他们两人，回去之后卫珠能不能回到秦国尚且未知，二为了卫珠的安危，亦或者说，后者占了绝大多数。
卫珠子突然抓住了秦文轩的手掌。
她虽然面色惨白蜡黄，嘴唇发黑，瞳孔涣散，却仍是目露坚毅地看着秦文轩。
“文轩，我必须去，我必须去，我必须回卫国调查清楚此事，此事事关父皇的死，事关皇兄的清白，我必须去。”
卫珠柳眉微蹙，紧紧抓着秦文轩的手掌，掌心颤抖，主帐之外寒风呼啸，主帐之内卫珠神器激动，额头布满了冷汗，握紧秦文轩的掌心同样被冷汗打湿。
“皇后。”
秦文轩看着卫珠，撇过了脸，看向地上，不敢直视她。
卫珠抓着秦文轩的手掌，上下晃动。
她语带祈求地看着秦文轩。
“文轩，你让我去，你就让我回卫国好不好，好不好。”
卫珠不停地喃喃自语，目光涣散，已经开始语无伦次起来。
“好不好，文轩。你就让我回去，让我回卫国一趟，我很快便会回来的，我很快便会回来的，好不好，好不好，文轩。”
“皇后。”
秦文轩依旧看向地上，没有转过头来直视卫珠。
卫珠抓着秦文轩的手掌，声音已经带上了哭腔，就连那平日里总是带笑的眼眸，也染上了丝丝腥红。
“文轩，你就让我回去，让我回去卫国好不好，我保证，我保证回去之后，查明了此事，我便回来，我便回来大秦，再也不走了，再也不走了，以后我好好陪你，好好陪你一辈子，好不好，好不好？！”
秦文轩身子震动了一下，慢慢地转过头来，看向卫珠。
卫珠继续拉着秦文轩的手恳请。
“文轩，文轩，你就让我回去，让我回去调查清楚此事，好不好，好不好。”
片刻之后，卫珠说出的话语已经带上了鼻音。
“文轩，你就让我回去好不好，让我回去，让我回去调查清楚此事，查明了真相我便回来。”
秦文轩默默叹息了一口气。
他看着卫珠，缓缓伸起了右手，略带粗茧的手指摩擦着卫珠的脸颊。
“知道吗，珠儿。”
秦文轩看着卫珠，语气之中虽然很是无奈，却满是浓浓的宠溺。
卫珠缓缓抬头，看着对面的秦国皇帝，目光微微发红。
“这是你第一次叫朕的名字。”
卫珠目光微微颤动，门外的光亮投射进了他的眼珠，眸中似乎有星光闪动。
“皇帝。”
秦文轩慢慢摩擦着卫珠的脸颊，目光从她的眼眸，扫到了她的鼻子，嘴唇，下巴……
秦文轩再次叹息了一口气。
“这是皇后第一次叫朕的名字，朕日夜盼着能与皇后渐渐交心，盼你哪一天自发叫朕的名字，没想到第一次皇后如寻常夫妻一般呼唤朕的名字，却是在求朕要离开朕。”
“文轩。”
卫珠目光颤动，他看着秦文轩，却被秦文轩捂住了嘴巴。
秦文轩微微摇头。
“珠儿，别说话，听朕说完。”
听他说完。
“我。”
卫珠止住了话头。
秦文轩看着卫珠，手指摩擦到了她微微泛红的眼眶周围。
那里似乎有一颗晶莹的水珠反射着微微耀眼的光芒，被秦文轩如同擦拭稀世珍宝一般，手指慢慢地摩擦到了那一处，轻轻地擦掉。
秦文轩默默叹息了一口气。
“这是朕认识了皇后这么久，第一次见皇后眼眶泛红，没想到，却也是为了求朕，为了求朕要离开朕。”
他的语气之中，似乎有些许无奈，些许失望，些许徘徊，些许惶惶不安。
这时秦文轩第一次在卫珠面前面露脆弱，却是稍纵即逝，很快便被他收敛住了，露出了如平日里一般高深莫测的神情，就如同刚刚微微失落的大秦皇帝秦文轩只是昙花一现的幻觉一般。
“不是，文轩，我。”
卫珠想开口解释，却被秦文轩再次轻轻捂住了嘴巴。
她呼吸有些沉重，打在了秦文轩的手背上，带出不少雾气。
“别说话，听朕说完。”
秦文轩看着卫珠，瞳孔之中只能映出她一个人。
他总是这般模样，面对卫珠的时候，目光专注，眼前只能看到她一个人。
“但是，朕跟皇后说过，此生，朕最幸福的事情，便是遇到了皇后。”
“文轩。”
卫珠看着秦文轩，目光微微颤动。
“朕把皇后放在了心尖尖之上，朕发过誓，也曾经对朕的皇后说过，朕要一生一世保护住皇后，若是别人欺辱了皇后，朕第一个不依，”他的手上有练剑留下的茧子，摩擦在卫珠的脸上，带着一丝奇异的温暖，正如这个男人的话语，从两人肌肤相亲的脸颊，传到了卫珠的心灵。
“此刻皇后这么求朕要离开，第一次在朕的面前示弱，要朕怎么能狠得下心来，纵使朕此刻心里多么不舍，但是皇后想去，朕只能尽力护住你，莫说皇后想回去卫国，便是皇后想要天上的星星，朕都会努力为你摘下。”
秦文轩看着卫珠，一字一句坚定地说道。说到最后，他突然收敛住了悲壮的神色，反而滑稽地朝着卫珠一阵挤眉弄眼。
卫珠被他逗笑了，“噗嗤”一笑，漂亮的大眼睛弯成了月牙儿。
她看着秦文轩。
“我可不要摘下天上的星星。”
“终于笑了。”
秦文轩轻轻舒了一口气，他看着卫珠，手掌和卫珠十指交握。
“皇后这样一副样子，可把朕给吓死了，朕可舍不得皇后掉金豆子，皇后若是哭了，真的心都要跟皇后的眼泪一般碎成一瓣一瓣的了。”
卫珠瞪了秦文轩一眼。
“油嘴滑舌，就会耍嘴皮子，正经不到一炷香，又变回原样了。”
秦文轩哀叹，一边“哭唧唧”地假装哭泣，抹着不知名的眼泪，神情活像是被人糟践的良家妇女，一边又借着擦脸的袖子偷偷地望向卫珠的方向。
卫珠被他逗得笑意更甚，瞪了他一眼，换回来秦文轩的“鬼哭狼嚎”。
“没天理了，皇后要抛弃为夫了，为夫不依，皇后还频频瞪向为夫，这天底下哪有这样子的道理，实在是太过分了，朕真的是太可怜了，苍天啊，还有没有人当皇帝当到朕这一份上，苍天啊，大地啊，评评理，评评理啊。”
“行了，别嚎了你，小心被你那些臣子听到，都赶紧凑过来打听打听，看看他们陛下受了什么欺负，改日传了出去，你这名声还要不要了？！”
卫珠瞪了秦文轩一眼。
“咳咳咳，咳咳咳。”
秦文轩假意咳嗽了两声，直起来身子。
他胡乱地拍了拍自己打闹之中弄乱的衣袖。
“朕也就是在皇后面前这一般子的模样，要是别人看到了，朕第一个砍了他的头，就没人知道了。”
卫珠朝天翻了一个白眼，看向秦文轩。
“我才不信，你又不是昏君。”
秦文轩看着卫珠，一副温柔的模样。
“皇后不信便不信罢了。”
珠儿，朕可没有跟你说笑，朕从来都不是好人，只有在你面前，朕才是好人。
秦文轩看着卫珠的身影，在心里默默地说道。
他缓缓地抬起手，摩擦着卫珠的脸颊。
“答应朕，要好好保护自己，朕这个‘望妻石’还在等你归来。”
秦文轩叹息了一口气，伸手慢慢地搂过卫珠，卫珠靠在他的怀里，头上是秦文轩的下巴，耳边是秦文轩跳动的胸膛。
卫珠便听到他叹息了一句。
“皇后，听到朕的心跳声没有，朕后面跟你说的话，没有一句谎言。”
秦文轩搂着卫珠，在她的头顶上说道。
“皇后，你可真是朕的克星，朕这辈子，天不怕，地不怕，唯独怕你掉下一滴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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