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六发心中一沉：“你说什么？我怎么从未听说过。”
刘忆君道：“翠儿，将蒙菲儿送给主公的花带拿来。”
翠儿应声从怀里掏出花带递给刘婆婆。刘婆婆道：“我和连生在长阳时遭孔有亮追杀，多亏蒙菲儿施救才死里逃生。这条花带是临别前蒙菲儿送给连生的定情信物。以蒙菲儿前番救命之恩，加上今日攻城蒙能内应之功，我看这桩婚事，主公是很难拒绝的了。”
听闻这等秘事，焦六发怒火渐平，心头已隐隐感到一丝不安：“竟有此事？”
“我还能骗你不成。院子里陪同三舍去万花楼饮酒的士卒，都亲眼看见蒙菲儿遭调戏后投入连生怀里委屈痛哭。我怕你不知其中隐秘，怒急攻心，鲁莽行事，才特地赶来相告。连生此举，已经照顾到将军的身份和体面了。何去何从，您自个儿决定吧。我想，连生也很想知道你的态度。我和翠儿先告辞。”说罢刘忆君便拉着翠儿离去。
焦六发呆呆站在屋里，两行伤心泪滚落，长叹一声道：“儿啊，为父知道你难逃今日，这是你的命，愿你来世为人，好好长进，爹有对不住你的地方，要怪就来世相报吧！”
江秀琴见得此情此景，只是低头抽泣。焦三舍虽不是她亲生的，平日里也没少让她受气，如今果真没了，仍像割去她身上一块肉似的疼痛。可刘忆君方才说的都是事实，除了怨命，还能如何呢？
出了婺州府衙，马翠儿问道：“婆婆，主公真的要娶蒙菲儿吗？”
刘忆君苦笑一声，抚摸着翠儿的青丝道：“连生看上去贵为吴王，可实际上却远不及平常男子那般幸福自由，很多事由不得他想怎么做，而是形势逼迫他必须怎么做。你既爱上他，就当理解他的委屈。女人的容貌终究不可长久，可女人如水般疗伤的心，永远不老。”
翠儿脸色一红，害羞地问道：“我不及馨儿姐姐读书多，又没有依玲姐姐那样的好功夫，更不及如琪妹妹心思精灵，若想帮助主公排忧解难，该怎么办？”
刘忆君取笑道：“你啊，人还没嫁，已经替他解决最大的烦忧了。”
“什么？”
“装傻呢？成校啊。”
“婆婆，以后可不能乱说……”
“知道知道，婆婆和恒煊以后都在浦江，没人会知道这天大的秘密，你放心吧。不过，你若真有心做连生的贤内助，只需读透一本《论语》就够了。”
“《论语》？我读过的。”
“古人说，半部《论语》就可平天下。以后婆婆陪你读，把它读透就行了。”
“嗯！”翠儿可劲地点点头。
一个时辰后，焦六发怀着复杂的心情参见连生。连生远远就在营房外候着，见面便拉着他的手道：“焦将军，你心里有天大的委屈、愤怒，尽可以冲我来。”
连生命人上了一坛酒，给焦六发倒上一碗。
焦六发低头不肯受：“主公有令，六发实不敢犯。”
连生摒退左右，只余自己和焦六发在营房内。连生道：“无妨，今天你想喝多少都行。本王发布禁酒令，是怕士卒借酒闹事，坏了我军威名，失了人心，并非决然不能喝酒。”
焦六发抬起头，连生见他眼睛布满血丝，心头一震。焦六发端起酒一饮而尽道：“是我儿不成器，叫主公受气了。”
“六发，爱子之心本王明白。可天下臣民，谁不是父母所生？佛说众生平等，若我们也恃强凌弱，与靖国权贵有何不同？那又何必拼了性命造反？三舍的事，你想不通不行！我们再喝一碗酒，你听我给你说个故事。”
焦六发此时已忍不住涕泪纵横，与连生又喝了一碗酒，掩面抹泪。
连生道：“汉武帝在位的时候，大将军霍光已是朝廷举足轻重的大臣。武帝临死前，把幼子刘弗陵托付给霍光辅佐，是为昭帝。昭帝去世后，霍光立刘询为宣帝。霍光掌握朝政大权四十多年，为西汉王朝立下了不小的功勋，可谓荣极一时。霍光自己自律甚严，可他的家人、族人已经开始仰仗霍家权势，贪赃枉法，横行于市了。宣帝刘询多次接到其他大臣的弹劾，但都顾念霍光功勋，隐而不办。宣帝立许妃为后，霍光的妻子霍显，贪图富贵，想把自己的小女儿成君嫁给刘询做皇后，就乘许娘娘有病的机会，买通女医下毒害死了许后。毒计败露，女医下狱。此事霍光事先一点也不知道，等事情出来了，霍显才告诉他。霍光非常惊惧，指责妻子不该办这种事。他也想去告发，但又不忍心妻子被治罪，前思后想，还是把这件伤天害理的事情隐瞒下来了。霍光死后，有人向宣帝告发此案，宣帝派人去查处。霍显便与家人、亲信商量对策，决定召集族人策划谋反，不想走漏了风声，宣帝派兵将霍家包围，满门抄斩。班固在《汉书霍光传》中评论霍光的功过，说他‘不学无术，暗于大理’。假如霍光当日就告发自己妻子霍显，便可保家族上千人性命。本王知道你读书不多，才给你讲这个故事，我今日不杀焦三舍，他会更加肆无忌惮，得意忘形，将来你们焦家难免大祸临头！”
焦六发听得嚎啕大哭，连生也不多说什么，只是频频与他对饮。几碗酒落肚，焦六发道：“与我儿三舍同去万花楼的士兵，我已按军令枭首示众。养不教，父之过，焦六发没有做好一个父亲，愿求主公责罚！”
连生见他情绪渐渐平复，缓缓说道：“我罚你明日起兵攻打诸暨，之后坐镇浙江，为本王赢得民心，广揽人才。另外，你须落实郡学，为焦关、焦济拜请名师加以教导。”
“末将遵命！”
“东线传来消息，宋达久攻常州不下，我已下命撤了他的将军之职，降为千总。西线董朋又报：孔有亮、张定边、彭祥玉、侯进勇领兵进攻江洲，撤布得到朝廷命令已赶往江洲驰援。一旦江洲被破，离太平就不远了。所以我明日要赴常州督战，争取早日控制东线，才能抽出精力来对付孔有亮。你在浙江不要冒然求功，婺州、处州一带，多年平静，百姓对靖国是有感情的，你要多留意民心动向，广施仁德，替本王守好这条线。你儿子焦关年已十六，即擢升为千户，随你出兵。”
“这……焦关寸功未立，只怕将士们不服。”
“诶～，虎父无犬子，本王信得过他。”
焦六发一时百感交集，垂泪跪地道：“谢主公隆恩！”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