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8读书网 > 普州太后 > 第一章 朝阳洞里
    三年以后,普慈寨东南的云居山上。这里属于巴郡西北部的普慈寨管辖。普慈寨位于古代蜀国和巴国交界之处,是川中丘陵地区的一个军事重镇,隶属于巴郡的垫江县。

    一个衣衫褴褛容颜污秽的七八岁的小女孩疯狂一般地逃奔到这里。她就是当初的蜀国公主公孙慧娘。大约是由于过度的疲惫,她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息不止,心中却不断想起三年来恶梦一般的逃难生涯……

    这一天,赵匡带着公孙慧娘,辗转来到了位于四川盆地腹心的普慈寨附近。他们走走停停,日头渐渐地偏向了西方。以往他们每到一处,都由赵匡出面,向当地的居民借宿。可是今天这个地方格外地荒凉,周围竟然没有一户人家。

    公孙慧娘心中有些着急,忙问:“赵叔叔,我们今晚借宿哪儿呢?”

    赵匡尚未答复,忽闻一个男子的声音高叫道:“小公主与赵将军跟随我来!”

    赵匡与公孙慧娘吃了一惊:这个“小公主”与“赵将军”的称呼只是以前的蜀国宫廷人员知道,他们已经三年没有听见人们提起了。此人是谁?难道他是蜀国的宫廷人员,或者是汉家朝廷的侦缉人员?

    赵匡四下里张望,看不见一个人影,不由得心中凛冽,于是厉声喝问道:“何方高人,怎么不敢现身说话?”

    这时候,从一棵大树后面走出了一位三十来岁的白面汉子。他首先向公孙慧娘和赵匡深深地作了一辑,然后谦恭地道:“在下陈谦,乃是以前蜀国皇宫之中的小太监,如今奉了王公公的命令,在此恭候二位。”

    赵匡知道王公公的名字叫王硕,乃是以前蜀国的大内总管,也就是公孙述的最大亲信。可是对这个陈谦,他却一点印象也没有。出于警惕,他以目光询问公孙慧娘。

    公孙慧娘摇了摇头。

    赵匡疑惑地问:“陈谦,你既是过去宫中太监,我们怎么没有见过你呢?”

    陈谦哈哈大笑道:“当时小公主当尚且年幼,赵将军又是何等高贵的身份,怎么可能认得我这个普普通通的小太监呢?”

    赵匡想想也是这个道理,于是放下了心来。

    陈谦道:“此地不是说话之处,王公公尚在前方等候。”

    赵匡相信,只要王硕尚存人世,一定会千方百计地帮助自己保护公孙慧娘。于是他牵着马匹,带了公孙慧娘,随着陈谦慢慢地向前行去。

    他们走了大约一个时辰,来到一座高大山梁的前面。这里是个宽阔的大坝子。若在平常年间,此时必定绿野茵茵,稻香扑鼻。可惜现在无人耕种,满地里杂草丛生。

    他们走上山去,只见古木参天,遮空蔽日,道路逾加狭窄。不久,他们的眼前出现了一个古洞。古洞的周围修竹葳蕤,巨藤盘绕。古洞乃是一个天然石窟,高丈余,方圆数十丈,一股清泉正潺潺地从洞内流出。洞口赫然写着“朝阳洞”三个大字。洞旁建有十来间茅屋。

    洞里出来一位慈眉善目的婆婆。她走上前来,牵住公孙慧娘的小手,又目光奇异地望了赵匡一眼,然后亲切地对公孙慧娘道:“小公主,你们辛苦了。”

    公孙慧娘好像曾经认识这位婆婆,但又有些不大清楚。三年之中,他们总是小心翼翼的,害怕暴露了自己的真实身份,因此她迟疑不决地答应了一声。

    婆婆径直将公孙慧娘带了进去。

    赵匡见了公孙慧娘的迟疑不决,心中略有疑惑。

    陈谦笑了笑,也不加以解释,只是说了声:“请!”

    赵匡只好跟随入内。

    朝阳洞中一个天然大厅里。周围的洞壁上面绘有远古时代大禹王率领西南各族百姓治理穷山恶水的图画。图画线条粗犷,色彩斑斓,依稀可以辨认。大厅中央站着十余位壮汉,他们各自佩着刀剑,规规矩矩地分列于大厅两旁。中间一位老者端坐在一张太师椅上,面前有张黑漆四方桌子。

    赵匡心中一喜:这人不是王硕是谁?王硕身后还侍立着四位妙龄女郎。赵匡也认得,她们是昔日蜀国皇妃多吉兆姆的侍女春桃、夏杏、秋兰和冬菊。

    看见公孙慧娘与赵匡进来,王硕离座起身,上前紧紧地握住赵匡的双手,欣喜地叫道:“赵将军,别来无恙!”接着又俯下身子,恭恭敬敬地给公孙慧娘鞠了一躬。

    赵匡惊喜地叫道:“王公公,你们果然就在这里!”

    王硕笑道:“在下刚刚接到陈谦的飞鸽传书,说是发现了赵将军和小公主的行踪,老夫心中不胜之喜!不过,小公主与赵将军长途跋涉,腹中肯定已经饥饿。老夫特地备下一桌酒席,不如大家边吃边谈?”

    赵匡想:“这王硕不愧是公孙述的大内总管,做事总是精心细致。”

    说实话,他们自从逃离成都以后,一路上或者乞讨或者购买,食物总是缺乏,经常必须忍饥挨饿。因此听了王硕的说话,赵匡立即点了点头。

    一个婆婆立即摆上了一桌丰盛的酒席,晕菜素菜皆有。

    王硕扶公孙慧娘坐了首位,又敬赵匡坐了客位,自己和陈谦坐在两边相陪。

    几人劫后相逢,意态之间甚为亲密。

    王硕和陈谦首先向公孙慧娘敬酒,公孙慧娘不能饮酒,只是略饮了一点茶水。

    接着王硕和陈谦又分别向赵匡敬酒。

    赵匡高兴地干下了两杯。

    这时候,王硕慢慢地道:“赵将军,人世茫茫,变乱无常。国破以后,你我天各一方,只以为今生此世再难相见,没想到今日还能在此重逢!”

    赵匡也叹息道:“朝代更迭,这种事情也属稀松平常。你我能够逃得性命,已是侥幸之极!”

    王硕忽然道:“老夫如今有一言相劝,不知赵将军是否肯听?”

    赵匡道:“王公公有何吩咐,在下遵命便是。”

    王硕字斟句酌地道:“人生苦短,百年间转眼便逝。你我如此东躲西藏,毕竟不是长久之计。”

    赵匡听他话中有话,便沉下脸色问:“王公公想要怎么样?”

    王硕硬着头皮道:“实话告诉你们吧,如今我和陈谦已是汉家朝廷之人了!那公孙述和多吉兆姆已是九泉之下的鬼魂,我们继续效忠他们还有什么意思?因此,我们在此专为等候赵将军前来商量。”

    赵匡恼怒地道:“你要同我商量什么事情?”

    王硕献媚地道:“赵将军乃是当今世上的大英雄大豪杰,倘若能够归顺汉家朝廷,必定重享荣华富贵。”

    赵匡冷冷地道:“多谢!但我和公孙慧娘只想作个平民百姓,自由自在地生活在民间。至于你们如何,赵某可以不问不管。但是你们要打公孙慧娘的主意,休怪赵某出手狠毒!”

    王硕哈哈大笑道:“赵将军,你虽然武功盖世,可是现在是否还能用功?”

    赵匡暗中运气一周,果然浑身奇软,知道自己已经中了王硕的食物之毒,不由得一时怔在当场。

    王硕一声令下,五六个大汉立即上前来,将赵匡五花大绑起来。

    赵匡骨软筋麻,竟如平常人一般,没有丝毫反抗之力。

    王硕又对公孙慧娘道:“小公主,对不住了!老夫为了自己活命,不得不将你送往成都的武威将军府去。”

    公孙慧娘不动声色地问:“王硕,你的父母可是还在人世?”

    王硕老老实实地回答:“他们早已不在人世了。”

    公孙慧娘厉声骂道:“无怪乎你会卖主卖友求荣,原来是个无国无君无父无母的小人!”

    四个侍女听了,不由得“卟哧”一声笑了起来。

    王硕恼羞成怒,走上前去,“啪啪啪”地给了公孙慧娘几个耳光。

    公孙慧娘嘴角流着鲜血,嘴里兀自骂道:“王硕,你休要得意!我们纵然就此死去,也是一个干净圣洁之身,你卖主卖友求荣,却是活得猪狗不如!”

    王硕上前抓住公孙慧娘,准备另想法子折磨她。

    赵匡大叫道:“王硕,她毕竟是你过去的小主人,你竟敢如此对待她,赵某倘若逃出了性命,必然寻你报复!”

    王硕恶狠狠地道:“你要报复,老夫先就成全了你!”说罢,提了一柄大砍刀,便向赵匡走去。

    忽闻有人大叫道:“起火了,起火了!”

    众人一看,立即吓得魂飞魄散!

    原来洞外的十几间茅屋全部着了火,烈焰正趁着风势,向着洞内席卷而来。朝阳洞出入的道路只有一条,倘若洞口被烈火浓烟封住,谁也别想逃出性命。

    王硕慌忙下令:“陈谦看住他们,其余的人跟我出去扑火!”

    这时候,一个青年男子抄起公孙慧娘,纵身逃出了洞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