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8读书网 > 三嫁为后 > 第九章 庄生望帝
    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唐萧最近新读了一本话本,最后总结了一句话就是这句诗。

    与尧君素说起的时候,他笑着道:“我从来都不看那些无用的书。”

    唐萧讨了个没趣,也不敢说话,心中却腹诽了几万遍,掉过头去做了个大大的鬼脸,继续翻看她的话本。

    这几日,府上仆从叮叮当当,昼夜不停,扰的唐萧不得安生。好几次都想进去看个究竟,均不成行,警告说,都尉大人不许任何人靠近。唐萧碍于尧君素的威势,哪里敢造次,安安静静地退了回去。

    可是今日,仆从告诉唐萧,都尉大人有请,去的正是前几日的施工地儿。

    唐萧心中纳闷儿,不知道尧君素到底要干什么,心中既忐忑又期待。

    唐萧进得暖房,旖旎氤氲,温泉环绕,犹如春日。牡丹开得极为端庄美丽,与父亲送给娘亲的一模一样,甚至开得更大更美。

    魏紫盛开,富贵清丽,唐萧忆起那日拉着王七的手,溜进去,偷看牡丹的情景。

    那大概是一生中,最美的光景,也是最无忧的日子。父母疼爱,朋友在旁,每日里除了欢乐,最大的忧愁就是闯了祸会挨揍。

    可是不论闯下什么祸事,父亲都会替她摆平,母亲总会拦着父亲的棍棒,蔡心也总是会原谅自己,彼时还有王七,他还答应说事事都会依着他。

    可如今,他们都去了。父母和蔡心都死了,王七不告而别,再也没有出现,甚至没有告诉唐萧,他到底去了哪里?去干什么?为什么?

    眼泪在眼眶打转,唇角扯出许多无奈,抬头瞧见氤氲雾气中走过来的翩翩君子,唐萧一头扎进怀里,抱住他的腰身,这是她现在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温暖,唯一可以依靠的人了。

    怀中人儿泪水打湿前襟,尧君素本能地要将人推开,唇角抽了抽,终是不忍心下手。摸了摸唐萧的头,淡淡地说道:“开得最盛的即是魏紫中的紫上金。”

    唐萧抬头望向尧君素寒潭般的眼睛,瞧见了自己的倒影,思绪翻飞,“你是我在这个世界唯一可以依靠的人了,你以后千万不要离开我。”

    尧君素身体一僵,望向那双光彩流转的眼睛,此刻蓄满泪水,水汪汪地倒映着自己的容颜,唐萧一说话,映像晃动,生出许多不真实。

    不知道为什么,尧君素竟然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

    唐萧埋在尧君素的胸前,久久不能平息。

    如此良辰美景,不免生出许多诗意来。

    “会抚琴吗?”

    “会一些,娘亲教过,我贪玩,学得不好。”唐萧从怀里出来,如实回答。

    “我来教你。”

    古琴摆在面前,唐萧弹了一曲《平沙落雁》。

    “极差,不过轮廓。音不准,左手滑音大多不到位,右手指法又太过随意,毫无章法。”

    唐萧听着尧君素的批评,后悔当初没有和娘亲好好学琴,不然此刻或许可以听到一些赞美来,自己也许能在尧君素的心里地位高大一些,而不是永远都是这样的一只丑小鸭。

    “明日起,我授琴予你。”

    夜间,风清月朗,焚香静坐。

    孔子鼓琴而明志,伯牙绝弦谢子期,嵇康抚音留绝唱。听其声之和,则欢欣喜悦;听其声之悲,则蹙眉愁涕;雅琴之声,导养神气,感动善心。

    琴,清和,淡雅,傲骨凌风,脱俗超凡,尧君素弹奏的是《春江花月夜》。月色如霜,紫袍清影,墨发低垂,唐萧托着脑袋,眼前都是花啊月啊,千万只蝴蝶在心中飞舞,琴声什么的一点没听进去。只看见君子如月,皎皎如玉树。

    连尧君素连喊几句,唐萧才从绮思中回转心神。

    “你也弹奏此曲。”尧君素道。

    从梦境转回,唐萧脸色微红,低声应了,乖乖抚琴。

    可尧君素不知从哪里拿出一支藤条,每到错处或者音色不准的地方就是一击。

    可叹唐萧旧伤未愈,又添新伤,手腕处布满红色藤痕,惨不忍睹。

    “你的琴声嘈杂难听,简直要毁去一双耳朵。”尧君素停下了手中的藤条,冷冷说道。

    唐萧有些闷闷,我才不想学呢,可是嘴上却不敢说,只敢说:“不可能人人都能像你抚得这般高雅。”

    “没有关系,我不喜欢的或者弹的难听的如今都已经成了死人。”尧君素低下身去,钳住唐萧的脸,“所以,你觉得你以后当如何?”

    “我又不是非要学这个,况且上战场打仗又不要弹琴,我学这个有什么用?”唐萧反抗道。

    “还学会顶嘴了?”尧君素蹙眉,“让你学你就学,哪来那么多废话。”

    “我没有弹琴的天赋……”唐萧以为自己为自己找到了一个最好的借口。

    可是下一刻,她的脸瞬间刷白,因为尧君素温柔地说道:“我想给你讲个故事。以前有人和我学琴。我来了兴趣,打算好好教她,可是她不仅没学好,还不勤加练习,最后,你猜她哪去了?”

    唐萧很好奇,张嘴正要问,尧君素话音传来,“后来,她的手被我砍了下来,埋在了园子里。那样一双手不好好弹琴,其时不如去做花肥。”

    一张嘴惊得根本合不上,一双修长的手帮她合上,“所以你要好好练琴。”

    唐萧汗毛竖起,尧君素看着她放大的瞳孔,轻笑起来,抓起她的柔荑,揉捏了几下,“我来手把手教你,乖,我相信你一定不会让我失望的。”眼神真切而温柔,仿佛刚才吓她的是另外一个人。

    唐萧哪里敢不从,恨不得马上就学会。

    唐萧也是个聪明的孩子,跟着尧君素的手,不多时就有了进步。侧目端详,那双如西北最美夜空的双眼,璀璨炫目,正专注地盯着琴弦。

    父亲曾几何时也是这样和母亲抚琴,而自己则在旁边吃零嘴捣乱。

    尧君素冷冷的声音从口齿传来,“再看下去,我可能会挖掉你的眼睛。”起身离开,“自己来,没有进步,今日就一直练着吧。”

    不知道是害怕还是害羞,唐萧脸色泛红,心里暗暗下定决心。把《广陵散谱》等几首有难度的曲子,俱一一倾心练习。

    “欲得身心俱静好,自弹不及听人弹。”

    这首诗说的绝对不是唐萧,更不是尧君素。

    唐萧没有这样的琴技,尧君素坐在其旁,也得不来这样的雅兴,有些东西是无论多努力,没天分就是没天分。

    和着毫无情调的琴声,尧君素唯有细细品尝紫色葡萄美酒盘桓在舌根的回甘;而唐萧却只能品尝轻巧灵活的藤条。本来想乘着养伤,多看点话本,哪里知道,一刻不得闲。唐萧想起那日真不该与尧君素讲起自己读的话本,如今自己倒成了咳血的杜鹃,梦里的蝴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