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明歌自知理亏的低下头。
过了会儿，他又把头抬了起来，小声争执，“之前的事情已经过去了，我现在这身伤也好得差不多了。既然是以前的事情，那就不要提了。”
不提？
苏清瑶仰起头，往嘴里扔进一粒瓜子儿仁，哼哼两声，“真不容易，你也有没脸提的时候！”
姬明歌脸上带着尴尬的笑容，移开目光，闷闷地说：“苏大姑娘，咱能不能说点别的。”
就说说古沐尘为什么要送他这两瓶药吧。
苏清瑶瞥着被他丢在软榻上的药瓶，漫不经心地说：“你想和我说什么？”
“就……古沐尘送来的药啊。”
苏清瑶磕着瓜子，把瓜子儿仁放在一边，悠悠开口：“可能是他对你心里有愧吧。”
若非如此，古沐尘也不必连着两次给姬明歌送药来。
“他对我心里有愧？”
“是啊。”苏清瑶拍了拍手，看着他笑道：“他把你打伤，又来找你帮忙，你觉得他心里会没有愧疚吗？”
古沐尘是那么高傲的一个人，自然会觉得有些对不起姬明歌，只是他拉不下脸来，只能让人送药过来当做赔罪。
姬明歌努了努嘴，“苏大姑娘，那你觉得我需不需要回什么礼呢？”
苏清瑶冷嗤，“他既伤了你，如今给你送药就是应该的。你还想犯贱地给他回礼？姬明歌，你不是被他打傻了吧？”
古沐尘送药来那就应该理所当然的收下，他送的药肯定也不会差，姬明歌近来这是怎么了？怎么还不会说话办事了？
姬明歌摸了摸鼻子，“那我就把药收下了，让人给他回句谢意便是了。”
“谢都不用说。”
苏清瑶把剥好的瓜子儿仁往前面推了推，示意姬明歌过来拿。
姬明歌伸出手，抓了一把瓜子儿仁塞进嘴里，听她道：“你就心安理得的收下，说不准日后他还有求到你的地方。”
莫留香在一旁听着，呷了一口茶，不大理解的问：“古沐尘来求过姬明歌办事？”
姬明歌嘿嘿一笑，“是啊，而且他还放下了自己的身份，没有端起那副臭架子。”
莫留香诧异挑眉，“他求你帮什么了？”
“他把你的衣服洗破了，叫我帮他缝上，最好是别让你看出来。”
莫留香愕然，惊讶的说：“他洗破了我的衣裳？哪件衣裳？”
说完这话，莫留香立即想到了自己只给过古沐尘一件衣服。
是那件外衫？
古沐尘还给洗破了？
他还真是……真是让人‘刮目相看’啊！谁家洗衣服时用的力道大到去扯坏衣服？
这位从没做过活的古大少还真是娇生惯养长大的。
姬明歌看了莫留香一眼，笑着说：“小香香，你不会是信不过我的手艺吧？你那件衣裳已经被缝补好了，可是连半点被撕裂过的痕迹都看不出来呢。”
姬明歌本是想让莫留香夸一夸他，但事实证明，他多想了。
莫留香仅是淡淡的看了他一眼，继续抿着手边的茶，不再说话。
“苏大姑娘，这回你是打算把小香香留在京城，还是送她回京城呀？”
莫留香不理他，他便换个人说话。
“看留香自己的选择，这次我不做决定。”
是去是留，仅凭莫留香一句话。
莫留香放下茶杯，淡笑开口：“再过几日，我想回青州。”
“为什么啊？”姬明歌很是不解，“你在京城已经没什么仇家了，难道你还怕自己在京城里被人认出来？小香香，青州那地方不比京城，要说繁华之地，那还要属京城最为瞩目。不如你就留下来，老板随便派个人去青州接替你的位置就是了。”
莫留香睨着姬明歌，冷然一笑，“你怎知京中再没有我的仇家？当年让莫府含冤的可不止林天庶一家！近来华逸然对我的身份越来越怀疑了，他好像正在派人查我的身份，在他查探出来前，我不能留在京城。”
姬明歌皱了皱眉，咬唇轻哼，“这华逸然是不是吃饱了撑的！”
没事闲的查小香香的身份做什么？小香香又没惹着他，他还真是个恪尽职守的九门提督！
“我与华逸然有些私交，我去和他说说，你便留下吧。”
“就算华逸然不再查我，当年陷害莫府的那些人也会起疑，留下来只会给清瑶带来麻烦，回到青州也没什么不好的，至少那里很清净。”
不像在京城，每天都有人来‘打扰’她一遍。
姬明歌瞅着苏清瑶，苏清瑶摊手，“你别这样看着我，我不怕麻烦，但我尊重留香的意愿。你要是舍不得，可以跟着一起去青州生活。”
姬明歌又窝回了软榻上，摇摇头，“那不行，我要是去了青州，银羽斋怎么办？银羽斋可是我的心血，我若走了，说不准还会是第二个仙羽阁起来。”
说到仙羽阁，便不由得让人想起林泠泠的下场。那女人也是挺惨的，直到死在牢狱，也无人过来给她收尸。最后狱卒不想林泠泠的尸体臭了大牢，就叫人把她丢去乱葬岗埋了。
苏清瑶微微一勾唇，“那你就别多话，是去是留，但凭留香自己做主。”
莫留香点了下头，“我选择离开京城，是因为我不大喜欢这里的生活。你们要是想来青州，我随时招待。”
苏清瑶扬唇一笑，“那就这么说定了。”
若有时间，她是一定会去青州一趟的。
两人相视一笑，还没高兴太久，就听见银羽斋外面闹哄哄的，像是有官差在门口搅和。
“怎么回事？”
苏清瑶皱眉，走到窗边看了眼，指着站在银羽斋门口的男人，对姬明歌道：“你过来。”
闻言，姬明歌走了过去。
站在窗边，他也看见了那个站在门口，容色肃穆的俊俏男子。
男子似乎察觉到姬明歌的目光，陡然抬起头，视线与他在半空中相撞，男子张了张嘴，听不清说了一句什么话。
姬明歌脸色微变，看着银羽斋里的客人都被他的人赶了出去，先将窗子关上了，然后道：“小香香，你跟我走。”
莫留香惊讶地望着他，“出了什么事吗？”
姬明歌点头，“华逸然带着官兵来抓你了。”
莫留香腾地站起身。
华逸然来抓她？
这么说，华逸然知道她是莫府遗孤的事情了？！
“快走！”姬明歌不能多说，赶紧抓住莫留香的手臂，带着她想从地道离开。
莫留香眸色微深，跟着姬明歌来到进入地道，想到苏清瑶还在房里，便想转回身去找苏清瑶。
“你别管她了！华逸然不会对她怎么样，可你就不同了。”
都什么时候了，她还有心情管别人？苏清瑶是特意不跟他们进来的，不然外面的人肯定要生疑。
地道里有着微弱的光亮，姬明歌领着莫留香走出地道，直到出了银羽斋，绕到民房聚集的地方，让她赶紧离开。
但不想，莫留香正要回苏府，就被从拐角处出现的人给堵了回来。
姬明歌跺了跺脚，“小香香，你怎么还不走啊？”
莫留香神色颇冷，转过身，挡在姬明歌面前，一字一句地沉声开口：“走不了了。”
彼时，官兵们也踢开了房门，他们在房里各处搜查，似乎将苏清瑶当成了透明。
不一会儿，华逸然抬步走进，他对苏清瑶拱了下手，道：“苏大小姐，不知你是否看见了姬掌柜和莫姑娘？”
苏清瑶缓缓放下茶杯，淡淡问道：“姬掌柜我知道，但你说的莫姑娘，是哪个莫姑娘？”
华逸然薄唇一抿，声线沉冷，“就是五年前逃出京城的罪臣之女——莫府嫡女莫留香。”
苏清瑶挑眉，仰起头看他，旋即嘴角露出一抹笑容。
“不认识，也没见过。”
“哦？”华逸然跟着挑眉，并未多问什么，只是让手下人继续在房里搜查，每间房都不会放过。
半柱香后，他们把整个银羽斋都翻了个遍，就是没找到莫留香，华逸然打算收兵回去，却不想，他刚下令回府，就有人出现在他身后，阻止了他。
“还没找到人，华提督怎么这么快就放弃了？”
华逸然冷着脸转身，“夏大人，罪臣之女莫留香并不在银羽斋，夏大人若想抓住人，总要知道人在什么地方。”
被华逸然称作夏大人的中年男人是当朝一品大员夏开河，他脸上有两撇八字胡，一双鼠眼闪着让人厌恶的光，捋了捋胡子，他笑道：“本官得到消息，这莫留香确实是在银羽斋，华提督没有找到，只能说华提督的能力还很欠缺。”
对于夏开河的嘲讽，华逸然没有反驳，他静静的站着，面上无波，无动于衷。
夏开河看见了坐在椅子上的苏清瑶，冷笑拍手，“带进来。”
苏清瑶端起茶杯，低下头，遮掩眸底划过的一抹杀意。
随后，被绑在一起的姬明歌和莫留香被官兵们推了进来。
华逸然眸光一闪，眼底闪过一丝怒意，却是皮笑肉不笑的对夏开河道：“夏大人这么快就找到人了？只是……夏大人怎么能确定，这位姑娘就是我们要找的那个莫留香？”
夏开河哼笑，“曾经莫府与本官也算是有交情，五年前本官见过她，这几年她没有变化，自是一眼就能认得。我相信她对本官也不陌生，是吧，莫姑娘？”
莫留香脸上充满了忿然与仇恨，她目光极冷的盯着夏开河，并没有说话。
夏开河，正是当年与林天庶狼狈为奸陷害莫府的贼人之一！所以夏开河长什么模样，她就是到死也不会忘！
“如果夏大人真这么确定，那就请夏大人把人送去提督府吧，毕竟这种事是在我的管辖之内，还有，此事和姬掌柜有什么关系？夏大人为何把姬掌柜也绑在一起了？”
夏开河眯了眯眼，这一眯，让人以为他是闭着眼睛的。
“姬掌柜有私藏罪臣之女的嫌疑，自然要一起带走。”
姬明歌冷着脸没说话。
算他蠢，没想到银羽斋里竟有人给夏开河传信，说是当年莫府之女留香就在银羽斋，如果不是那个人给夏开河传递消息，夏开河现在根本就找不到莫留香在什么地方！
那条密道只有他和苏清瑶知道，如今却被暴露的这么彻底，说明那个人也是进入他房里暗查过了。
苏清瑶看了姬明歌和莫留香一眼，手捧着茶杯，敛眸不言。
夏开河对身后的人挥了挥手，“把姬掌柜和莫姑娘都带去提督府，本官要和华提督一起审理这两个人。”
“是。”
随后，这两个人便被官兵押走了。
接着，夏开河看向依旧坐在椅子上的苏清瑶，不怀好意地笑了笑，“苏大小姐，你也在这里啊。”
苏清瑶抬起头，声音颇冷，“怎么？夏大人也想让我去提督府走一趟吗？”
夏开河哈哈一笑，“小姑娘就是喜欢开玩笑，这事儿和苏大小姐有什么关系？苏大小姐莫要往自己身上揽，本官知道，你和他们没有交情，就是说过几句话罢了。放心放心，本官不是那种是非不分的人，本官知道这件事应该怎么做。”
“哦？”苏清瑶在心里冷笑。
就因为她未来玉王妃的身份，又因她是苏府的大小姐，所以这位‘是非分明’的夏大人打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如此，她是不是欠了这位夏大人的恩情？
哼！想让她苏清瑶欠着人情，那也要看这个人究竟够不够资格！
这位夏开河，她就是不认识也是早有耳闻的，听说这个人很是好色，为人真是不怎么样，如果能找出他贪污的证据，早就在林天庶下狱那日和林天庶被关在一起了。
可惜啊，他比林天庶聪明些，那就是他知道该快一步销毁那些证据，让人对他无可奈何。
苏清瑶放下茶杯，缓缓站起身，掸了掸衣衫，笑着说道：“我还是和你们一道去九门提督府吧，毕竟……我与姬掌柜和莫姑娘的关系可不像夏大人说的那样，只是说了几句话而已。夏大人只怕不知道，我与他们交情颇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