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8读书网 > 梨花烙:错嫁千金 > 第六十五章 万劫不复
    夏侯殇听见了消息,便往凤坤宫赶来。可赶到之时只见到裴忠青站在门口。

    “太后呢?”夏侯殇问道,心中有种不详的预感油然而生。

    裴忠青上前见礼,恭敬道:“回陛下,太后娘娘不知道从哪里得了什么消息,冲了进去。可不过两盏茶的功夫,又从里面走了出来。刚刚离去,看方向应该是回昭阳宫了。”

    夏侯殇心中一沉,沉声问道:“母后出来的时候是什么样子?”

    裴忠青抿了抿唇,垂首道:“太后娘娘出来之时贴身宫女素绢在一旁搀扶,属下观察,太后娘娘很是伤心的样子,脚步虚浮踉跄,是由素绢姑娘架着才坐到轿撵里面的。”

    夏侯殇的眸光向殿内望了望,声音透露出一丝沙哑:“她出来过吗?”

    裴忠青摇了摇头,“自从属下接手以来,从未见到皇后娘娘迈出过寝殿半步。”

    夏侯殇淡淡的点了点头,对身后人说道:“摆驾昭阳宫。”

    玉俏站在离门口不远的海棠树后,看着夏侯殇的仪仗缓缓地离去之后,才从树后走了出来。裴忠青回过神来,恰巧看到她从树后走出,他迈步走到玉俏面前,轻声道:“怎么了?”

    玉俏又向外张望了一眼,才道:“没什么,就是来看看。”

    “看什么?”

    玉俏小嘴一撇,下巴向外挑了挑,“看他那副嘴脸。”

    裴忠青忍不住轻叹一声,“有什么可看的,快回去照顾娘娘吧。”

    “你知道什么,刚刚张太后离去的时候我就在了,其实太后娘娘人还是很好的,看他那个样子,小姐和我都很难过。可是…这仇不报,怎能平恨?就算如此,我们心中的怨气也没消散!刚刚看到他那样难过的神情,我真是看了就过瘾!”玉俏长着一张快嘴,噼里啪啦倒豆子一般的就说出去了,说完才发现失言,赶紧朝四周望了望,见没有旁人,才舒了一口气。

    裴忠青无奈的摇头,“你就不怕我说出去?”

    玉俏抬眸望了望他,沉思片刻才道:“裴大人,我一直不明白,你这样的好人为何给他那样的…卖命?”

    裴忠青并未回答,只回头望向了远处飞过的几只小鸟。

    玉俏见他无心回答,也不再问,随着他的目光看过去,轻叹道:“我们小姐,院本也像这鸟儿一般自由快乐,现在被困在这深宫之中,背负血汗深仇,面容又被毁成那般……”她没有继续说下去,视线因为泪水变得模糊起来。缓了缓才道:“裴大人忙吧,我该回去了。”说罢不等他回答,便转身进了寝殿。

    裴忠青望着她消失的方向,久久无言。

    待张太后回到昭阳宫中,已经没了一丝力气。

    “素娟,你出去吧,都出去,我静一静。”张太后让身边宫女统统退下,一个人慢慢挪到案前。想起自己年轻时,是个边陲小吏的女儿,也有过青葱不知愁的一番岁月。后来皇帝采选秀女,自己应选进宫,最初也是怀揣梦想的。可渐渐地,她发现这后宫就像是一个吃人的血洞,她这样无权无势的小吏之女能被皇帝垂青一次已是福气。没想到只那一次,自己便有了孩儿。她步步为营,护住了腹中孩儿,将他养大成人。却没想到如今……

    张太后热泪滚过脸颊,在小箱中翻找出她孩儿小时候所穿的衣物,手指轻轻地摩挲着。封存的记忆慢慢变得清晰,随着翻看那一件件由小到大的衣服,往事一股脑的冲进思绪里。孩子啊,她的儿!她该如何是好?

    ……

    夏侯殇来到昭阳宫,见素绢也在殿外,眉头一蹙,开口问道:“素绢姑姑,母后怎么样了?”

    素绢赶忙上前见礼,叹了口气道:“娘娘悲伤不已,只想一个人静静地呆着,奴婢不好违背太后娘娘的心意,只能退了出来。”

    “通报一声,朕来看她了。”夏侯殇声音沉重沙哑。

    素绢应了一声,走到门前,对屋内轻声道:“太后娘娘,陛下来看您了。”

    太后写字的手顿了顿,抬起朦胧的泪眼。她的身子向门外探了探,张了张口想说什么,可最后还是咬了咬牙,冷声道:“我不想见他,我再也不想见到他!让他走吧。”

    素绢为难的回头看着夏侯殇,夏侯殇也听到了屋内的动静,他抿了抿唇,对素绢道:“素绢姑姑,借一步说话。”

    素绢跟着他向外走了几步,夏侯殇开口道:“今日你是与母后一同进入的吧?”

    素绢点头称是。

    夏侯殇低声说道:“母后都与她说了什么,她又说了什么?你一一与我说来。”

    素绢便将去凤坤宫之后的事情经过一五一十的说给了夏侯殇听。

    夏侯殇眸光沉痛,却还有一丝清醒,他冷声问道:“母后是如何知道的?”

    素绢抿了下唇,实话道:“是皇贵妃来说的。”说罢瞟了一眼面色大变的夏侯殇。

    夏侯殇深吸了一口气,走到了昭阳宫殿门前,对着里面轻声唤道:“母后,儿臣不孝,您莫要再生气了。儿臣先去处理一些事情,晚些再来看望母后,母后保重身体。”说罢看了素绢一眼,拂袖离去。

    殿内的张太后撂下了毛笔,又向窗外望了望,抽泣了一声,默默地闭上了眼睛。

    夏侯殇回到勤政殿,便气的摔了好几个花瓶茶碗,在地上来回踱步。“王莽!”夏侯殇大声吼道。

    王莽一惊,从暗处现身。“陛下。”

    夏侯殇咬牙切齿道:“去将赵涟漪给我拿下!”她居然敢去刺激母后,她明知道此毒没有解药,还巴巴的去找母后,是何居心?!赵涟漪啊赵涟漪,你就算恨极了楚娇怜,可他母后何过之有?那是他最亲的亲人啊!

    王莽眼眸一转,轻声道:“陛下,微臣觉得此时拿下皇贵妃不妥。”

    “有何不妥?!”夏侯殇怒吼一声,回头向他瞪去。

    王莽心思流转,躬身道:“陛下,属下斗胆直言。陛下身边谁人最最恋慕陛下?那就是皇贵妃了,她是有些深沉的心思,可她的思慕之心可都在陛下身上…”

    “少废话!去将她拿下!”夏侯殇大声喝止王莽的话,吩咐他去将赵涟漪抓起来。

    王莽还想说什么转变一下陛下的心思,可一时语塞不知如何是好。昨日皇贵妃来找到自己,给了自己两大箱金子,让自己多帮她美言几句,有什么消息也多跟她通通消息。他没敢讲婉玉已经背叛的事情说与她听,可想着今日的事情自己还是要挡上一挡,不能白白拿了人家的银子。可如今看来,陛下除她之心已定,自己再多话下去,估计也要跟着一起死了。

    就在这时,昭阳宫的素绢连滚带爬的冲进勤政殿,大声哭喊道:“陛下!陛下!呜呜呜…太后娘娘,太后娘娘她……”

    夏侯殇只觉浑身一抖,只觉得有些天旋地转,一种不好的预感随之而来。他冲上前去,一把拎起素绢的衣领道:“母后怎么了?!”

    素绢浑身颤抖,泪流满面道:“太后娘娘她,将我们关在外面,自己悬梁自尽了……”

    夏侯殇松了手,素绢摔在地上嘤嘤哭泣、瑟瑟发抖。夏侯殇心中感觉天塌地陷。他的母后怎么会!?他不敢多想,飞奔出去。王莽紧随其后,想着裴忠青最得陛下青睐,他像来不将自己放在眼中。这种国丧大事,陛下肯定心情不好,还是将他叫过来冲在前面的好。便吩咐宫人,去凤坤宫叫裴忠青赶快到昭阳宫去。

    明珠宫中,赵涟漪咬着手指来回踱步。婉玉从外面匆匆进来,赵涟漪冲上前去,急急问道:“怎么样?太后去了吗?”

    婉玉点了点头。“是,太后去了凤坤宫,约莫两盏茶的功夫就离开了。说了什么婢子不知道,但是宫人们说,太后娘娘走的时候是素绢姑姑搀扶着上的轿子,看来是刺激的不轻。”婉玉看着赵涟漪越听越得意的神情,心中发冷,愈发后悔没有早一点给皇帝那边递消息。若是太后出了事,自己首当其冲没有好果子吃啊!

    “好,好!”赵涟漪笑了起来,“不是不喜欢我吗?不是看不起我吗?我就让你们一个个都心如刀绞,生不如死!”

    就在这时,门外冲进来一个小宫女,仓惶的跪到了地上。

    赵涟漪面露不满,“小芹,你这是怎么了?慌慌张张的。”

    那小芹身子抖的更加厉害,“回…回娘娘的话,刚刚听闻,太后娘娘悬梁自尽了。”

    赵涟漪呼吸一滞,这……怎么自尽了?!这要是问起来,自己在昭阳宫门前哭闹不休是多少宫人都看见了的,陛下也定会怪罪于她。“怎么就上吊了?真是…怎么这么不禁折腾!”真是恨死她了,怎么就这么脆弱,这就受不了自尽了?现下该如何是好啊?!

    昭阳宫中哭成一团,太后自尽,历朝历代何曾有过?这宫中众人肯定会被判罚个办事不利,恐怕自己也是要跟着陪葬了,想到这里,宫人们更加难过起来。

    夏侯殇步子沉重,离殿门越近,越是不敢进去。远远地,他就看到大门敞开的正殿上,悬着一个人。她穿着一身素白色的衣裙,屋内昏暗,看不到面容。屋内无风,她的身体却在轻轻摇摆着。她的脚上穿着的,是楚娇怜出嫁时送给她的绣鞋,依稀可见那松鹤延年的图案。那是她最喜欢的一双鞋,向来不舍得穿,只偶尔从小箱中拿出来看着欢喜一番。

    夏侯殇的整个身体都颤抖着,脚想被钉在了地上一般动弹不得。那是他的母亲,生他养他的母亲,她骂自己的话仿佛就在耳边,她说自己没良心,恩将仇报……母亲,您也怪我?您也要报复我?

    他喉咙里发出唔、唔的声音,手指着殿中。这时裴忠青脸色苍白的赶了过来,看到夏侯殇已经悲痛欲绝的指着屋内,连忙命人将张太后的尸体放下来。

    他看到地上有张纸,连忙捡起来交给了夏侯殇。“陛下,太后娘娘的足下有封信。”夏侯殇的眼珠动了动,看向那张信纸。他张开手,可手指僵硬的试着抓了两次却都没有碰到。裴忠青见状轻轻将信纸放在了他的掌中,他这才颤抖的手展开信纸,低头看去:

    殇儿吾儿,见字如面,如泣如诉。母亲自小生活清苦,后有幸入宫,得先帝庇佑得你一子。虽然生活艰辛,但母亲仍旧甚觉欣慰。想你长大成人,得一方封地,将母亲带去尽享天伦。也曾畅想过三世、甚至四世同堂。可未曾想,你而今骤变,铸下大错!今得知你遭受之苦,又知怜儿所受惩戒,心中悲痛绝望。这何尝不是报应使然?殇儿,听母一句,莫要再伤人性命,将母宫中之人尽数遣散便好。

    置于吾媳,放她离去吧,她已经如此这般,你莫要再纠缠不休伤她伤己。你已铸下大错,无力转圜,今日母亲以死明鉴,放她一条生路吧。

    儿啊,母亲无颜残喘,这便去见你父皇向他请罪,而后入十八地狱永世受苦为你赎罪,愿你好自为之。

    “母后……母后!”信件读完,夏侯殇直直跪下,他的母亲啊!

    夏侯殇只觉得心痛欲裂,他不禁回想起年幼时与母亲在回春苑的一幕幕。虽然贫苦凄凉,母子二人相依偎在一起,是多么幸福快乐,那种简单的快乐是最纯净的。他们一起洗衣、一起习字、一起种瓜收菜……他想起母亲的话,自己并不想富贵荣华,只想一世安稳安享天伦之乐。可是自己做了些什么?他将他最亲最亲的亲人逼死了!

    夏侯殇声音沙哑,泪如雨下。他说不出任何话,只能发出“啊”“啊”的哭喊声。

    裴忠青看着眼前崩溃的帝王,心中说不出是何滋味。早知今日,何必当初?楚家世代忠良就这么惨遭灭门,存活下来的人又岂会放过他?他善良的母后,屡次劝解,却徒劳无功,眼见自己的儿子被害的永无子嗣,又眼见着最心疼的儿媳被他伤害成这个模样。还怎么活得下去?死,未尝不是一种解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