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造反”这口大锅沉甸甸地扣下来,吓得家丁婆子们顷刻作鸟兽散。
滚沸了一晨的长宁街上,此刻终得片刻安静。
金红天光浸湿了烟水纱垂帘,缓缓流淌过方寸马车,升起朦胧一室的淡金色雾气。
光影斑驳乱飞。
正如车中人各怀心事。
秦青箬倒是镇定,有条不紊地将事情安排下去,先派人将宋琳琅带回谢府,又遣人去给容宸报信——
实在不是她想麻烦世子爷,关键是世子爷的容护卫杀了人。
偏巧顺天府尹还是宋桓的故旧……
容宸出面,一切迎刃而解。
来时面色肃然欲伸张正义的顺天府尹刘大人,被穿女装的容护卫恶声恶气塞了张纸条,送她走的时候那张皱脸谄媚得几乎要笑成朵花。
一切人来人往,秦青箬皆是笑眯眯地应付回去。
打了个照面的官儿们都心下凛然。
少年做事面面俱到。
可就是叫你瞧不出深浅。
俗话说,人无远虑,必有近忧。
秦青箬托着腮,歪在飞驰往皇宫的马车中,唉声叹气。
从昨晚惦记到现在的点卯。
她居然……还是迟了!
秦青箬觉得史官大概可以给她记上一笔——
翰林院某修编狂放不羁,见驾应卯接连误事,后世学子当引以为戒。
看着顾大人恹恹地往翰林院中走,被迫穿女装出现在大庭广众之下的容护卫,心情忽然异常好。
秦青箬看了眼翰林院的大门,硬着头皮,抬脚进去了。
翰林院办公地很宽敞,又有草木疏花掩映。
过了半月畔,有栋景致清幽的小楼。
正是修编大人的办公处。
小楼空寂无人,秦青箬暗自窃喜——
她轻手轻脚走上二楼,边走边想近来不是有一批新册封的诰命敕命由翰林院撰拟么?万一所有人都忙得脚不沾地,点卯这事儿也就糊弄过去了那是再好不过!
推开门。
只见二楼空无一人。
秦青箬愣了愣。
如果没记错,她这位修编,该是同修撰大人在一处办公。
顾大人嘴角抽了抽,可是她的上司人呢?
屋里摆着一口青花大瓷缸,瓷缸里种着浮水青莲,只见翠叶重重,缠枝逶迤,空气中漫开湿润的水汽,直叫人肺腑之间通透清凉。
条案上摆着四足貔貅嵌宝香炉,点着些许很淡的檀香。
凝神静心的顾大人忽然睁开眼。
这檀香不是寻常的香。
是供于佛前,久经尘世香火的古檀香。
秦青箬不由诧异。
这般金贵且难得的古香,无佛缘法相,皇帝都弄不到。
究竟是谁人这般豪阔的大手笔,居然把旁人高高供起的香料,放在翰林院中点了香?
秦青箬走进去,才看见宽大的桌案上堆满了古籍。
古书堆得像座小山,完全遮住了隔岸之景。
只能隐约看见,散乱满桌的书上,随意摊放着一张宣纸。
宣纸上墨点杂乱无章,七八支毛笔乱搁在上头,其中一支,笔头还沾着未干透的墨。
秦青箬有点头大。
她快步走过去,在那堆与眼齐平的书前顿足。
然后“唉”了一声,没再去理会应卯来迟未来迟,挽了挽袖口,仔细收拾起书来。
秦青箬小时候跟在谢太傅身边,研墨修书之类的活儿没少做。
后来在九重琼阁,多数时候她都是在藏书阁中,从朝光乍破到星斗满天,一个人待上一整天。
规整书籍,她做得轻车熟路。
半柱香燃过,秦青箬揉着酸痛的肩膀。
她一转头才瞧见,这檀木案旁竟还有张一模一样的桌子!
只不过上头空空如也,落了厚厚一层灰。
她又忽然想起,据说上一位修编因私自篡改诏书,触怒龙颜被斩后,翰林院修编之位,悬空三年。
秦青箬顿时觉得像被人砸了一锤。
嘴边的笑容僵在了风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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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阿月有急事,抱歉大家,更少了/(ㄒo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