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传胪！
秦青箬猛地一怔，这才记起来。
历来殿试的新科进士前十名，都要由皇帝在宫中单独召见，故而称之为“小传胪”。
而待大传胪金榜放榜之后，新科状元还需率领同科进士赴礼部专设的宴会，宴后国子监立碑，刻碑勒石，殿试礼数才算周全。
书院文试虽不是科举，却也是皇朝拔擢人才之盛事，所以该走的规程，还是得要走一遍。
后面的繁文缛节都省去了，小传胪却留了下来。
是以。
今日几人进宫，并非走马上任，而是正式以朝臣身份拜见老皇帝！
秦青箬慢悠悠地下了马车，心情不怎么好。
她不太想见老皇帝。
任谁定力再好，能在灭门仇人面前装得谦恭温顺，那也绝对是个苦力活。
汪岚城见她神色恹恹，上前关切道：“青弟，你身子不适？”
他抬头看了眼天。
如今暑气尽褪，秋意又尚浅，因而天气并不闷热。
秦青箬一笑，“无碍。”
她侧身避开了汪岚城疑惑的目光，转身向那引路的小公公一拱手，温文尔雅，“这位公公，我等这便去拜见陛下？”
伸头也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
还不如早些了事。
眼不见心不烦。
“大人莫急，”一声公公叫得那人心中舒坦，笑得越发殷勤，“拜见陛下之前，还得由大学士领着几位去翰林院游赏一番。您几位大概不知，这翰林院中有一处竹园景致独好，几位公子有福咯！”
其余几人一听，登时面露喜色。
秦青箬在旁拢袖站着，冷眼静观，笑意微讽。
游赏？
恐怕是立威才对！
皇家书院文试毕竟不比科举，选出来的人才基本都是官宦子弟。
这群高门公子哥，出身尊贵又才学出众，哪能没点清高自负？这个个都是恃才傲物的，若不打磨一番，只怕根本不知道天外有天。
其余几人也纷纷下了车，三三两两走到了一处。
沈奕拉着沈煜，两人下意识地就要往秦青箬身边走，却被她一个微冷的眼神止住。
沈煜有些愣。
却被身旁的兄长拉住了衣袖。
沈奕附在他耳边，低低说了几句话，只见沈煜神色变幻，最后惊得变了脸色。
只见那孩子撇撇嘴。
笑嘻嘻的神色，却藏着有几分后怕与庆幸。
秦青箬也不看他二人，只与汪岚城走在一起，闲话了几句便住了口，只沉默着低头跟上众人。
走在前面的学子们毫无察觉，兴致盎然地聊得欢快。
秦青箬轻嗤。
心中暗叹了声蠢货。
这群公子哥，难道就没瞧见王公公笑眯眯地，不声不响将这一切看在眼底？
在老皇帝面前展现自己广交人脉。
不是找死是什么？
你如今倒是广结善缘，来日谁知道你是不是又去结党营私？
为帝王者，最忌讳拉帮结派。
尤其是。
如今诸王夺嫡，正逢朝局暗流涌动。
任何一点风声鹤唳，都有可能直接要了你的命。
皇宫这样的地方。
除非你底牌足够强硬，否则就别做出头鸟。
妥善藏好锋芒，才是正道。
这样血淋淋的道理……
她在很小时、就明白。
在宫道上走了不久，一转便来到翠竹篱墙的宽阔小楼前。只见朱红围墙供着碧瓦飞檐，高处一方小亭临风，屋宇恢宏却别有逸趣。
想必这便是翰林院了。
秦青箬顿住脚步，仰起头，觉得阳光格外刺眼。
“人来了？”
一道淡淡的声音传入耳，只见着正五品文官服饰的男子走了过来。
王公公躬身，笑呵呵地拱手见礼，“见过章大学士。”
章学士略一欠身，还了个礼，目光在一行少年人身上扫过，看不出半分情绪喜怒。唯独末了时，章学士的目光在秦青箬身上一顿。
少年似有感应般地抬眸，只觉得那目光落在肩上，如同被人戳了冰冷的刀子。
毫无善意。
章学士已经到了，王公公便从善如流地带人离开。
这次的大学士似乎是出乎意料地好脾气，一路上走走停停，书卷气温和，时不时便和颜悦色地提点几句，与以往那些开口就板着脸训话的，倒是大相径庭。
同样。
也备受少年们欢迎。
秦青箬却微微拧了眉，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果不其然——
翰林院逛到一般，一名小太监神色慌张飞奔而来，对章学士附耳说了几句。
便见章学士皱着眉，神情之间颇有些纠结为难。
虽犹豫不决。
但那目光，最后总能精准落在秦青箬身上。
秦青箬冷笑。
便听他道：“你可是顾青熙？本官这便要带尔等去拜见陛下，名册倒是落在了桌上，劳烦你替本官取来可好？”
章学士说着，似乎有些歉意。
一旁的学子们也纷纷露出恍然神情，那灼灼目光盯着秦青箬，反倒将她架在火上烤。
秦青箬挑眉。
总算明白了这位学士大人的好脸色是做给谁看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