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未落,她竟是在众目睽睽之下,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那一声,带着哭音,“还望世子成全!”
学生们登时吓懵了。
大眼瞪小眼,一时手足无措。
荣烨拧眉,有些为难,侧眸看向容宸。
后者,恍若不觉。
那人长身玉立,夕阳下的侧影修长挺拔,他竟立在演武场上,久久不言。
目光很远,不知望向何方。
现场顿时僵住了。
一众学子皆噤若寒蝉,低垂着头,大气不敢出。
常山郡主就这么跪着。
尴尬无比。
感情是被晾在那儿了!
半晌,容宸方才回过头来,眸子里噙着淡淡的凉。
“书院大比后,再回来。”
商明月轻咬唇瓣,低声抽泣。
书院大比过后……
总算不是被撵出书院,还不至于让慕容家蒙羞、在帝京高门之间贻笑大方。
她正待低声道谢,身子却陡然一颤。
只听容宸一字一字,嗓音冰凉,当头砸下:
“下不为例。”
四个字,宛若冰锥砸地。
一个字更比一个字狠。
那人一身寒气,目光有些嗜血。
素来矜贵优雅的贵公子,此刻竟是喋血,那般妖冶冷酷,令人不寒而栗。
容宸拢袖,雪白滚银丝的衣角,擦着商明月的肩头,飘然而过。
在荣烨身前停了脚步。
“喝杯茶?”
他问。
荣烨静默片刻,答:“好。”
商明月被玉映扶着站起身来,泪光隐约的眸子,蓦地泛起一丝讥讽。
她抬头,冷冷看向演武场上的少年。
此事皆因他而起。
想全身而退?
做梦!
虽是梨花带雨的妆容,常山郡主却依旧端着一身骄傲。
商明月的气场很强。
这样的女子。
不论是她跪着、还是别人跪在她面前,骨子里的高贵,永远磨不掉。
秦青箬忽有些慨叹。
商明月这一点,倒是与她很像。
可以跪,可以低头。
但哪怕是屈膝、低头、腰杆永远也不能弯!
商明月微微牵起唇角。
抬头,目光睥睨,一步一步走上了演武场。
秦青箬的直觉很敏感。
方才的容宸,情绪似乎有些失控。
以至于这两人一前一后走远了,竟把她给忘在演武场上了!
“顾青熙。”
女子清冷的嗓音,砸入耳。
商明月正站在她身侧。
来者不善。
秦青箬微笑,对这恶意恍若不觉。她低眉敛目一礼,锋芒不露分毫,“见过郡主。”
“你倒大胆。”
商明月抬眸,语气淡淡,“只不知,没了荣烨庇护,还能嚣张到几时?”
质问之语。
从她口中说出,仿佛踩死一只蚂蚁。
台下学生们皆察觉异样,谢峰眼尖,瞅着四下无人,便钻过人群,直奔谢太傅静坐的小亭。
秦青箬似讶异,“学生才疏学浅,哪能得荣大人青眼?”她侧眸,邪气挑眉,“善哉、善哉!莫不是荣大人路见不平,故而拔刀相助?”
呵。
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商明月冷笑。
岂不正是在指桑骂槐,说她常山郡主有失公允?
女子薄唇轻启,淡淡言道,“牙尖嘴利?”她拂袖,眸光一厉,“那也得看看你这张嘴是不是够硬!”
“玉映。”
美人扬声,微微倾身,挑眉,“给我掌嘴!”
她不疾不徐,掸去衣袖上的落叶。
那神情,好整以暇。
少年不惧半分,反倒泰然自若。她偏着头,雪白的手指就那么搁在脸侧。
挑衅意味十足!
空气中无声无息地,漫开了火药味儿。
玉映心中憋着火,早便等着郡主一声令下,将这少年拿下。
掌嘴?
这倒也顺了心意!
她沉声应是,一抬手招呼了四名孔武有力的嬷嬷。
那四人团团围上前来,两人一左一右按住了秦青箬的肩膀,另外二人挽起衣袖,只待抬手掌掴。
少年也不挣扎,任由几人摆布。
即便此时处境有些狼狈,她仍旧是懒洋洋地笑着。
那般慵懒,更衬出骨子里的邪佞。
两名嬷嬷死死按住了少年,台下众人只觉得一颗心高高揪起。
顾青熙也忒孱弱。
被那五大三粗的婆子按着,竟毫无还手之力。
一名嬷嬷扬起手掌,正卯足了力气,要一掌挥至少年脸上。
秦青箬仍旧微笑着,只是眸底散漫霎时褪去,她微微昂头,流墨般的瞳眸深不见底,寒气如冰刃破水而出。
分明缱绻而笑,却令人心惊胆寒。
她手中,扣着暗器。
眼前人若敢动手,她就敢废她一只手。
少年眸中陡增凌厉之色,虽然这时对上常山郡主,并不是什么明智的选择。
但她、也不是任人揉圆搓扁的软柿子!
既然没完没了?
那好。
奉陪到底!
隐姓埋名于帝京,她虽事事从权,可骨子里的睥睨张扬却是一如既往。
有些锋芒,可以藏;
可有些血性,却必须留。
这个度,秦青箬向来把握得很好。峪江郡主可以服软、可以退让、甚至可以将锋芒藏在温润之下——
唯独不能失了本心。
那名婆子冒了冷汗,扬起的手,不由自主地抖。
商明月察觉异样。
她蹙眉,正要回头看看情况。
耳边却传来三字,虽淡漠,却不容置喙。
“顾青熙!”
清冷声线泠泠如寒玉,拨弦声中杀伐顿起,击碎诸般暗流涌动。
远远地,只见容宸回过头来。
眉目如画,有些冷。
“傻了么?还不快跟上!”
他皱眉,丢下一句话,厌弃嫌恶的口吻,却偏要等那少年走到身后才肯回头。
秦青箬也有一瞬间的诧异。
她抬眸,有些狐疑。
这人今日转了性,居然要帮她帮到底?
少年一笑,笑吟吟地抬起头,好不遗憾的语气,“不巧不巧,郡主,您若要掌嘴,下回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