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傅!”
荣烨突然出声,有些微不可查的急促,“今日到此为止吧。”
不等谢太傅开口阻拦,只见一贯淡漠优雅的少年权臣,扯住秦青箬的衣襟,不由分说将少年拖出了书斋。
……
众人惊卒。
荣大人这是受什么刺激了?!
谢太傅张着嘴,没来及说半个字,就这么眼睁睁看着外孙女被人拎走了。
掌院文先生等长者却着实有些哭笑不得。
相视一眼,喜忧参半。
而梨木棂花窗格下,青色衣角半隐半现。
叶明远的眉头紧拧,脸色难看至极。
不论是亲眼看着少年毫不犹豫将严禀踢下银盘溪,或是远远听见他在世子爷面前自称容宸——
都不如此刻的挫败感来得真切而汹涌。
顾青熙,太聪明。
这般灵慧,令人窒息。
今日他才知道,何谓大智若愚。
大音希音,大象无形。正如这少年最锐利的锋芒,永远藏在一池春水的柔波下。
若非亲眼所见……
叶明远深吸一口气,仰头闭眼,眉头紧皱。
他实在不敢相信,顾青熙就在这必死无疑的天罗地网中,死里逃生。
不,不仅是逃了。
叶明远苦笑,望着少年随荣烨远去的背影。
极漂亮的翻盘,让他们摔得很狼狈!
依稀行远的背影,一青一白,皆是挺拔出尘,走在万竿碧竹绰约里,风骨如坚冰白雪,凛然且坚韧。
顾青熙抬头眨眨眼,不知含笑说了什么,便见那传言中不食人间烟火的荣大人,似是略嫌弃地瞥了那少年一眼,最终却仍是微微俯身,凑近了少年娇润如桃花的薄唇。
叶明远这下子不止是苦笑了。
干脆摇摇头,先行离开。
他们釜底抽薪之计落空,却促成了这少年的好风频借力。
今后,若再想动她。
难于登天!
因为,这少年身后多了个荣烨。
这靠山找的妙啊。
叶明远顿住脚步,回头向身后望了一眼,满眼苦涩,难以言说。
当朝户部尚书,官居一品,兼为陛下最为爱重的少年权臣,从某种意义上而言,便是世子爷与此人对上,也未必能讨到好。
毕竟……陵亲王府这百年异姓王,皇权倾轧之下,并不比峪江藩王好过多少。
步步维艰,杀机四伏。
老皇帝除去了峪江这根刺,接下来该轮到谁,自不必多言。
波橘云诡的帝京,人心叵测,行路难。
他忽地想起那数不清的寒风冬夜里,几角孤星,寥落天际。
世子爷孤身一人,玉阁对月到天明。
他跟在容宸身边三年。
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却是将那人骨子里的凉薄,学得炉火纯青。
但饶是他心如铁石,却仍会替世子爷揪心。
王妃早逝,芳华消陨红泥里,王爷为奸谗所害,被囚于西梁,至今生死未卜。还有孱弱多病的小郡主,常年缠绵病榻,靠着源源不断的灵药,吊着一口气。
陵亲王府风雨飘摇,却在未及弱冠的世子爷手中,化腐朽为神奇。
峪江藩十万铁骑一万金羽,还有战神秦青箬坐镇郡主,最终且还是粉身碎骨。
而帝京陵亲王府无一兵一卒,却能在数度血雨腥风勋贵更迭中毫发无伤,不得不令人心生敬畏。
叶明远却知道。
所谓安然无恙,全是世子爷一人的功劳。
老皇帝不是不想动手。
甚至再除掉峪江藩、除掉秦青箬之前,萧鉴最想拔除的,是陵亲王府、是世子容宸!
可惜他不敢。
冒天下之大不韪,萧家没底气。
若说这普天之下能让那老狐狸忌惮的,唯容宸一人耳!
三岁能赋、五岁能弈、八岁破北疆天机之局,天纵英才的少年,生来就是天下人推崇备至的传奇。虽然有七年销声匿迹,虽然再归来时敛尽锋芒,他仍旧是天下人心中惊才艳绝的陵亲王世子,一往如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