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来稳如泰山的老者，此刻却气得面色涨红，一手紧紧捂着心口，身子都微微有些颤抖。
他清楚这个外孙女。
清楚她的云淡风轻之下藏着何等的倔强。
也更清楚……她如今回京想做什么。
“外公，”秦青箬坐直了身子，柔和而恬然地笑，唯独漆黑的眸底，似有铁一般的苍青山峦刺破朗朗乾坤，“即便如此，我也必须回来！”
谢太傅狠吸了一口气，强压住怒气，沉声道：“你听着，我绝不允许你再做无谓的牺牲！论心思论手段论狠辣，你根本不是老皇帝的对手！今夜就离开帝京，不论是去东楚或是归隐江湖……都由你！”
最后几个字，老人的声音竟带上了隐约的哀求。
这是他很多年以来，第一次这样声色俱厉地警告她。因为，从小到大，这个外孙女展现出的远超同龄人的稳重，已经告诉所有人，她根本无需旁人管束。
秦青箬偏头听着，末了，缓缓地、漫不经心地勾起了唇角。
那笑意，有种极致凛冽的冷静，冷艳如刀，舔血的刀。
她缓缓起身，透过夜风的声音更显清冽，如一根铮明银针，划破了残夜最后的孤星，“归隐江湖？”
似笑、似讽。
归隐江湖啊……
秦青箬微笑，朦胧如昙花。目光掠过轩窗，飘向很远的远方。
在波橘云诡的阴谋中长大的她，曾经最渴望的便是有朝一日能够摆脱樊笼，于江湖之远、浩渺天地，远远甩开那些权势纷争，过自己想要的日子。
只可惜，那些都是曾经。
回不去的曾经。
在人心险恶中摸爬滚打之人，最终也不过险恶人心。
旋即她长睫垂落，嘴角微微上牵，挑起星月流华，“外公，您是知道我的。”
知道我哪怕做了倒在暗箭下的第一条冤魂，也绝不会就此罢手。
知道我认定的事情，从来就没人能动摇。
极轻的声音，轻如羽，却似巨石万钧撼然崩落：“外公，您知道的……我这条命本就是侥幸捡回来的，若是向前一步粉身碎骨，我认；可若是崖前半步勒马回头，那我还千辛万苦上山来做什么？”
少年语气淡淡，却是掷地有声。霸气之间，似有煌煌王气，隐然腾耀。
谢太傅干脆闭了眼睛，缓了半晌，道：“你想如何？”
秦青箬极为冷静地答：“入朝。”
庙堂之高。
走这步步艰危……权谋之路。
谢太傅一震，攥紧了青筋凸起的拳，沉声喝道：“你疯了！”
“我没疯，我很清醒。”
秦青箬眯起眼睛，淡漠而冷静，说得飞快，“顾青熙，男，年十五，陇西道凉城双池村人，家中世代为猎户。年少时曾随父进京，被谢太傅慧眼所识，收为入室弟子。南萧一百八十三年，父亲顾方打猎时坠崖而亡，母亲殉情。幸得谢太傅惜才，许其进京投奔师长。”
谢太傅被这一套滴水不漏的说辞惊得瞠目结舌，猛地抬头望她。
她究竟是何时整出来这天衣无缝的假身份、并且把自己也算了进去？！
如此这般……
谢太傅陡然醒悟，却是一身涔涔冷汗。
她、她、她这岂不是逼得自己不得不助她翻覆朝堂？！
只见少年眸下无尘，遥望远方，波澜不惊。
那般忍性绝情，却叫人心寒！
“您记住，这世上，再也没有秦青箬，”她轻笑，顾盼宛转，“您的外孙女永远葬在了战场，从今往后，只有顾青熙……您的入室大弟子顾青熙。”
谢太傅的脸色骤然煞白，摇摇欲坠的老者，那一刻，如枯叶。
“你这是以卵击石！老夫不许！”谢太傅望着她，满目浊泪。似沧桑风烛，颤抖喘息，“除非你再不认我这个外公！”
他是她外公！
即便她连自己都能算计，他却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她去送死！
“好，”秦青箬笑，躬身便拜，“学生顾青熙，见过先生。”
轰！
如耀眼闪电，劈开了夜空亮如白昼。
老者苍白着脸，颤巍巍地指着她，不可置信地开口：“你……说什么？！”
果决冷冽、毫不犹豫地——
不认他这个外公了？
秦青箬倾身，声音平静地重复，“学生顾青熙，见过先生。”
一只茶杯重重掷了过来，秦青箬不躲不闪，保持躬身的姿势不动，任由茶杯砰一声砸在了肩上。
谢太傅一声怒喝：“混账！”
这死丫头居然真的就敢不认他了？！
“您老别生气，”秦青箬揉了揉肩，这时候还能居然笑得出来，“这不是被您老逼的么？”
她走到谢太傅身后，替老人顺着气，有点无奈地眨眼道：“嗯，您老若是反悔了，那您就别逼我，您还是我外公，怎么样？”
身后少年忽然一探头，墨眸闪过点点狡黠星光。
带点讨价还价、带点死乞白赖，却掐灭了谢太傅心中的火，他竟再也怒不起来了。
谢太傅斜睨她一眼，冷道：“怎么，出尔反尔？”
秦青箬无奈又好笑——老头儿，你还真信！
我就是不认我自己了也不能不认您啊！
“外公，您别拦我。”她忽然抬起头，正色道，“帝京我是留定了，有些账，总得得一笔一笔算清楚。”
那一笔一笔用鲜血写成的账目，老皇帝不还、谁来偿？
血债血偿，天经地义。
“你……当真要覆了天下？”谢太傅哑声问道，难掩痛楚，“你比旁人都清楚，若真有大动干戈的那一天，伤得是最重的还是黎民苍生！你忍心？”
兴亡、百姓苦。
她知道。
但她更知道——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南萧皇朝，百年盛世早该到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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及需求收！最近阿月卡文，感觉好酸爽，呜呜呜/（ㄒo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