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晴……晚晴……”
睡意朦胧中似乎有人在耳畔低语，轩辕晚晴疲惫地蹙了蹙眉，睁开眼睛。
那张语笑如春风拂柳的面庞、岩岩若孤松独立的气度，不是青羽苍还是谁？
轩辕晚晴凝视着他，似是看痴了。
青羽苍露出和煦怡人的微笑，伸手抚摸她的面颊。
轩辕晚晴怔怔然，惊喜得几乎失了感受。
“羽苍……夫君！你醒了！你终于醒了！”
“是啊，有个人那么大声地叫我回来，我怎能不醒？”
“你听得到？”
“你喊得满圣城的人都听到了。”
轩辕晚晴一头扑进青羽苍怀中，失声痛哭。
这泪水太过喜悦，以至于压抑在肺腑中数日的沉郁都倾泻出来，反而震得胸腔狠狠作痛。可是，痛才真实，不是吗？他醒来了，他回来了。
轩辕晚晴又欢喜地笑出声，可身体恍惚有突如其来的坠落感，猛然惊醒。
清冷的日头在窗棂间闪烁着金光，投落在祈煊殿的暖阁里。前两日隐约能听见的火炮声，已因青狄的及时增援而消失。青羽苍依旧闭着眼睛躺在床上，呼吸微弱但平稳。
轩辕晚晴脸上泪痕未干，胸腔的疼痛感却有所缓和。
“娘娘？”风音从外间走进来，“我听见您哭了。”
轩辕晚晴赶忙拭去眼泪，勉强一笑：“是做梦。”
风音悲悯地看着她，又将目光转移到青羽苍身上：“我从十三岁起跟着懿庄太后，享尽这宫中风月，也看尽了谋算人心。想来庙堂衮衮诸公，分列两侧，山呼万岁，当中既能从容廷对又能跃马沙场的有几人？兄友弟恭、温和仁慈的又有几人？羽苍是这样的孩子，是云胭国的骄傲。老天怎么……舍得让他躺在这里。”
轩辕晚晴满眼中盛放着柔情，凝视青羽苍：“他会醒来，他一定会醒来。他是那样为别人着想的人，现在云胭国势危急，他怎舍得让百姓受苦？”
“娘娘！娘娘！”
殿外传来小孟慌乱惊骇的尖叫，风音立刻警醒地迈出外间。
轩辕晚晴紧紧握着青羽苍的手，冷汗涔涔：难道已经失守？不可能，狄王爷昨日回师便立刻奔赴战场，情势已有所逆转！
等待片刻，没了响动。轩辕晚晴深吸了一口气，大着胆子走出暖阁。
只见一柄寒光湛湛的利剑架在风音脖颈上，小孟被持剑的人踏在脚下，一众禁军端着弓矢、心有顾虑。
“时一……？”轩辕晚晴试探着呼唤。
“王姬！”时一立刻放开风音，轻身一跃来到轩辕晚晴身畔。
轩辕晚晴像见到了亲人，悲喜交加：“你怎么进来的？”
时一躬身道：“闯。”
轩辕晚晴苦笑，扬声说：“这是轩辕国的暗卫，大家不必惊慌，且各司其职去吧。”
禁军应诺，小孟也爬起来搀着风音离去。
时一立刻道：“王姬，奴才送您到安全的地方去。”
轩辕晚晴摇摇头：“叛军已然打到武城，熠王爷和狄王爷都在前线领兵，羽苍昏迷不醒，我不能走。”
时一无言，朝暖阁里看了一眼：“奴才可否给皇上诊脉？”
轩辕晚晴从不知道时一还懂医术，但也没有拒绝。
时一坐在矮凳上，以手搭脉，沉思片刻：“敢问王姬，御医怎么说？”
轩辕晚晴黯然：“中邪。”
时一冷笑：“自然是中邪，若诊为中毒，便是他们渎职。”
轩辕晚晴咬了咬牙，没说话。
时一想了想道：“奴才可以令皇上醒来。”
轩辕晚晴大讶，呆呆地笑了两声，刚要开口，却又听时一道：“只是王姬要有心理准备，奴才的方法只能令皇上醒来。”
轩辕晚晴不解，但只要可以醒来就有希望，当即答应：“拜托你。”
时一二话不说，将青羽苍扶起：“奴才先用内力为皇上调节血脉运行，请王姬备六支两寸长的金针来。”
没人看清楚时一是怎么把六根金针插入青羽苍脑中的，只是小孟那一瞬浑身发寒、待发觉时后襟已被冷汗浸透，轩辕晚晴咬破了嘴唇才没让自己惊呼出声，风音死死撑住桌角才强行站稳，而金针原本的持有者周御医已经吓晕过去。
青羽苍醒来的时候目光空洞，但眉宇间的神情却并不憔悴，反而有几分奕奕。
除了周御医，其他御医轮番请脉，皆啧啧称奇。青羽苍不但醒来了，并且单就精神而言，比昏迷之前还要好上几倍。
风音端着一碗刚炖好的人参鸡汤走进祈煊殿，恰好听见轩辕晚晴讲到最后，便静静地等在暖阁外。
“……武城一役，赫灵王已然退兵，只要平川武将军的勤王之师赶得及，形势便能即刻逆转，而因熠王叔和狄王叔的死守，圣城这里并无半点波及。”
青羽苍静默着，也不知是内容太繁冗没听明白，还是正在思考退敌之道。直到风音将人参鸡汤交到轩辕晚晴手中，轩辕晚晴轻吹着热气要喂他喝时，他才低低开口：“大哥堕湖，四弟战亡，老七……你好狠的心。”
轩辕晚晴的唇角微微动了动，仿佛有什么话想说又堪堪止住。
青羽苍接过她递来的人参鸡汤，一口口喝尽，闭上眼深吸了几口气：“晚晴，我要亲去退敌。”
轩辕晚晴浑身一震，脱口而出：“不！”
“我必须去。”青羽苍把碗放到一边，握住她的手，“是我的仁慈导致了今日局面，应该我去补救回来。”
“你不要补救，我不许你补救，你的身体……”轩辕晚晴害怕地抱住他。
青羽苍轻抚她的长发：“我没事，我现在感觉好得很。”
暖阁里一阵难言的沉寂，轩辕晚晴往他怀里缩了缩：“那好，我跟你一起去，我再不要同你分开。”
青羽苍低下头，在她额发间印上一吻，继而紧了紧双臂，也留恋此刻怀中的温柔。然而下一瞬，他又迅速抬起手，一掌劈下，轩辕晚晴立刻身子一软，昏厥过去。
“时一。”青羽苍唤。
时一面无表情地疾步而入，躬身一揖。
“朕将皇后交给你了。”青羽苍抱着轩辕晚晴站起来，“你们从南门出圣城，去投奔诩氏一族，若听闻赫灵王伏诛，便安心等待，直到朕派人去接你们。”
时一阴冷着声音问：“陛下的人若不来呢？”
青羽苍若无其事道：“那你们就往东南逃，过了武陵便不是云胭境界。”
时一闷声答：“好。”
青羽苍将轩辕晚晴交给时一，恋恋不舍地放开最后一缕丝滑的飘带。
时一忍不住提醒：“皇上，您的脑中留有六根金针，致使身体无论受到什么样的重创都不会感到疼痛，但请您千万小心，若有白日目盲之症，则大限至矣。”
青羽苍郑重颔首：“朕谨记。”
一驾雪白的车马从圣城南门悄悄绝尘而去，青羽苍站在城楼上看着它化作一个白点，消失在视野之中。
坤月末，青狄率军与赫灵王两军相对，旗鼓相望，东西列成阵势，各用强弓硬弩，射住阵脚。
青莫离身有寒症，战事拖得越久，对他越不利。此刻呼啸的北风已令他不得不穿上比寻常将士厚了一倍的铁甲，骑坐于一匹高头卷毛红鬃马上。他眯眼盯着武城城墙上的金盔男子，犹记三日前此人的出现令天地都换了颜色。
早有密探来报：青洛的定北军即将抵达武城。青莫离虽分出兵力来截杀了南夔的援军，但却毫无办法阻挡来自洛城的兵将。青莫离有些急躁，但并不畏惧，哪怕狂风骤雨毫无预兆而来，他依旧坐在车里欣赏武城城楼上愈加频繁的换防。可是，当他看清那个金盔男子的样貌时，脑中轰然，不是提前赶到的青洛，而是青羽苍！
怎么可能……没有解药，没有柳云，他怎么可能出现在这座城墙上！
难道他根本没有中毒？一切不过是他以退为进、引人松懈的计谋？
昨夜，青莫离终于孤注一掷，派暗卫潜入武城刺杀青羽苍。然五名暗卫，只有一人逃出，逃回军营的人也来不及医治便死了，可却带回一个消息，那就是青羽苍的的确确遇刺受伤。
不过，若然当真如此，他怎么还能站在城楼上指挥千军万马？身姿气度巍峨若玉山将崩？
没等从惊讶中回过神来，青羽苍派遣的使者已给他送来一份礼物，那是一个大筐，里面有五颗头颅，如众星捧月般的四名暗卫环绕着苏澜苍白的面容。青莫离当即喷出一口黑血。
不能再等了……身体已经受不住。更何况，焉知下一刻送来的不是他母妃的头颅？
于是，未等到去截杀南夔援军的队伍回返，青莫离亲自策马来到阵型最前端，拼却同青羽苍一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