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8读书网 > 汉歌谣 > 第六十七章 归去来1
    见我眼中带着丝丝戚然瞅着他,他唇角一勾沾上了些笑意:“姑娘后悔来这雒阳吗?”

    我叹了口气摇头道:“虽然结局很痛苦,但如果不来我就无法与师姐姐和十月再相遇,人生就会多了一个遗憾。/ 小说现在虽然心为之所痛,但起码将一切都画上了句点。以后老了再回忆,宁愿痛也不要遗忘了她们。”

    司马迁凝视着我,沉吟了一下,打量了四周见去病一行都远远地站在马车旁等我,才压低了声音道:“以后若是有缘,下官在雒阳等着姑娘回来。”

    我摇摇头道:“很多事并不是由我而定,但留在长安也并非与我的心相悖,我向往着美丽的河川和漂流在外的友人,却也心甘情愿为了一人一辈子留在长安。”

    司马迁半晌未语,只是看着我似乎出了神,愣了愣才启唇呐呐问道:“不知那人是何人?”

    我苦笑着反问道:“这两月在雒阳你觉得刺史大人和李家孙少爷待我如何。”他笑应道:“甚是尊重。”

    我点点头,提步快步走着道:“不管我愿不愿意,他们之所以待我如此恭敬并不是我出身如何显贵,而是那名男子在他心目中的地位太高太高。”

    司马迁身形一顿,抱拳给我行了一礼苦笑道:“是子长高攀了。”

    我还未琢磨透他的话,就已走到了马车旁。被李陵连拉带扯地推上了马车,帘子一遮,不一会儿便是马蹄声阵阵,一阵尘土打进帐里,车身一个抖动,张汤跳上了车,紧接着去病和李陵也上了车,只听马夫一声“大人们,坐好咯!”我随手抽来一张毯子往身上一裹,眼一闭便在一路的颠簸中连夜离开了雒阳。

    一匹马扬扬洒洒地跑了两日两夜,途中我们很少休息,只是偶尔会停下来寻一个小饭馆吃点饼喝点茶,要不就是下车放个水。我本很惊讶为何要这般赶路,还未问出口,张汤便说他收到了皇上的飞鸽传书要我们速回长安,不得有误。当全车人都齐刷刷地看向我时,我只好撇撇嘴道:“干嘛这样看着我,没见过瘦了的卫子夫啊!”然后心里头甜滋滋地窃语:他信上写了思念我过度了吗?

    第三日清晨的第一缕光晖还未透进帐内,马蹄就已踏进了长安城大门。因为时辰还早,路上冷清得很,就连珍玉坊也只是打着微弱的灯光。我压根从前夜就没有睡下,掀起帘子看到长安城朱红色的大门时,眼眶一热,泪差点掉了下来。终究还是回来了,我在梦中念了千百回的地方,可是此时的太过冷清却未能给我一丝温暖,反倒心里头有点泛酸。是不是一入长安深四海,入时容易,出时难?

    我不敢深思,只得放下帘子吸了吸鼻子,又靠回了车内的软榻上,一抬头才发现去病不知何时已经睁了眼,此时正满眼淡然地盯着我看。

    “坏孩子,不睡觉在这睁眼吓谁呀?”我骂咧咧地笑着伸手打了他一下,他意料中的毫无反应,过了会子才说道:“我要下马车了。”

    我愣了一下问道:“要到家了吗?”

    他点了点头,我遂又问:“就你和光儿两个人住吗?”

    他摇头道:“跟舅舅一起住。”

    “青儿?”想起卫青那一身放荡不羁的浪子气息,又想起他与在泰山上的出生入死,对呀,回到长安还可以见到青儿啊。我心里有了一丝期待,身子连着心也变得温暖,扯扯唇笑容灿烂地对去病说:“一会儿见了舅舅可要帮姑姑跟他问声好。”

    去病点了点头,我便挪动了几下身子,挨着他心满意足地坐着。

    马车未行多久,去病便下了车。他走时我又嘱咐他道:“你舅舅是一个急性子的人,在雒阳的事还是挑好的说。”

    去病嗯了一声,朝我们行了一个礼一甩袍子转身走进了清晨的淡雾之中。我恋恋不舍地看着去病渐行渐淡的身影,很快被李陵拉回了车内。一路上马蹄声不断地奔向汉宫,而张汤和李陵也纷纷下了车,原本热闹的帐内徒剩我一人。我睁眼看着这满车的空气,有些不习惯,只好抱着枕头埋头睡觉。

    也不知行了多久,只是透过眼缝迷迷糊糊地感觉到整个车厢里变得越来越明亮,可能是睡得太久了,这会儿头重得厉害,不想睁眼不想睁完眼后还要抬头。

    马车哐当一声停了,我揉了揉太阳穴,狠狠嘶了一声。还未睁眼就听见帘外传来一个小太监的声音:“皇上早已派思量在此等候卫姐姐多时。”

    知是思量,我心中又是一喜,又可以见到一个熟人了。我声音还带着睡醒后还未蒸发去的倦意,一开口懒懒问道:“这是哪里?”

    思量回道:“卫姐姐此时正在东阙,皇上知姐姐连夜连夜地赶回长安,身子已是疲得很,东阙虽然离未央宫较远,但一路上落脚的地方较多,皇上的意思是让姐姐先寻一处宫阙歇歇脚,吃点东西,洗洗身上的疲惫之意再去见他。”

    一想到今晚是见不了刘彻,我心中微微有一些失落,但很快又舒下心来,也许离开了这么久,我还没哟准备好去见他。晚一点也好,精精神神地见他他也就不会为我忧太多的心。我嗯了一声,又道:“上来吧。”

    思量诺了一声,爬上了马车,车夫一行车他身子一抖,险些摔了下去,幸亏我眼好手疾,一把抓住了他将他拉回了车内。他坐在对面的榻子上,擦了一把汗脸却还是白的。我伸手在他眼前摆了摆笑问道:“好些了吗?我还有好多问题要问呢。”

    他缓缓点了点头,又擦了把汗,把手往袍子上蹭了蹭,便垂着脑袋安静听我说的每一个字。

    我问道:“这两月来皇上身子可好?”

    他抬头笑了笑喜道:“奴才就知道姐姐心里头最挂念的人定是皇上……”我脸一红,伸手捏了一把他的细鼻子,他只得低头乖乖回道:“姐姐初走的那几天皇上夜里睡得不是太好,总是在梦中喊着姐姐的名字,梦醒了却又会坐在床上问道:‘她走了有几日了?’每次奴才都答是几日几日了,然后皇上就会一个人呢笑道:‘已经这么久了,也该玩腻了回来了吧?’奴才虽然也不知姐姐何时才会回来,但一见皇上脸上的伤感,心里头总是十分心疼,总是每每附和着说道:‘卫姐姐一处理完案子就会火急火燎地往回赶的。’”

    我心中一疼,忙问道:“他信吗?”

    思量摇了摇头道:“不管信或不信,奴才铁定会这么答的。后来皇上夜里慢慢睡得安稳了,奴才一颗悬着的心也就落下了。后来在收到姐姐飞鸽传书请求皇上免了犯妇人秀莲的牢狱之灾的那日,皇上拿着那片竹板笑道:‘子夫胆敢以项上人头担保,犯妇人秀莲绝无弑夫之行……呵呵,卫子夫,你何时成了这般义正言辞之人了。只可惜了是一个女儿身,若是一名男子定能为大汉所用。’那一日皇上心情甚好,还多吃了小半碗的饭。”

    我的眼泪不争气地一颗接一颗落下,我怕思量看见了,会传到刘彻耳里会嘲笑我,于是抬起手背一把又一把地将它抹尽。

    我又问:“那玉汐和素汐可好?”

    思量笑答道:“她们都是服侍过卫姐姐的人,皇上待姐姐不一般是宫中早就传开了的事,自然没有人敢待薄了她们两人。”

    我心中滋味百般,默坐无语。你这般堂而皇之地把我放在心里,你倘若只是一个普通人家的男子,此时我心中也不会这般复杂。现在的我不知道只是阿娇皇后的眼中钉,还是连太皇太后也不待见我呢?

    马车行到一处楼阁前便停了下来,我撩起帘子心中有几分欢喜,不知宫中何时竟有了这般精致的小楼。

    远远地便可看见玉汐和素汐笑着向我跑来,我在思量的搀扶下下了马车,张开手臂紧紧抱住了两人,耳畔响起莺歌般甜美的笑声。

    过了会子,我才肯让她们离开了我的怀抱。许是因为思量在这,她们两人一点也不肯少了礼数,都纷纷嘴角含了丝笑地给我行了礼。礼毕后,又一人一边笑挽着我的手臂,一人一语道:“前天才收到了命令,说是姑娘要回来了,没想到今日就到了。”“这几月少了姑娘,这宫中可是一点生气也没有。”

    思量眼一瞪低声喝道:“小心你的舌头。”

    我笑着伸手在思量额上轻叩了一下,嗔道:“不就是一个‘生’字吗?在我面前可不玩咬文嚼字这一套。”

    思量嘶了一声捂着额头又很快低头诺了一声。我叹道这跟在刘彻身边的人整日都不能打上一个马虎眼,如此细致要命的活可真不是人人都做得了的。

    看着思量乖乖地立在一侧,我转身负手注视这一座古香小楼,笑问道:“这里是何处,竟这般讨喜?”

    思量抿唇笑答:“姐姐上前去看一看那窗户上贴的是何物便知了。”

    难道还是一个十分重要的地方不成?我忙跳着走了几步低下身子认真地看着窗户上贴着的那一朵红布花,脸上顿时一红,抬头看到了一块木匾子上书:挂花阁。

    思量在后头道:“姐姐想必已经认出那窗上所贴之物正是嫁娶时所用的红布花,这挂花阁是当初先帝与皇太后所居之地。皇太后当时是一个喜静之人,不喜欢太过宏伟的宫殿,先帝宠爱皇太后所以找遍了天下的能工巧匠为皇太后专门建造了这一座小屋。”

    我的指尖轻轻滑过红布花柔嫩的布制花#蕊,脸上早已泛着淡淡红晕。刘彻这就是你对我的意思吗?只羡鸳鸯不羡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