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8读书网 > 汉歌谣 > 第一卷 第五十九章 水出落石出时4
    我勾着嘴角画上火红的唇红,微眯起双眼,笑容千娇百媚。/ 小说我在大汉的日子里极少束过发,更是第一次画这么浓的妆。但不过我即将面对已不是我认识的你,而我只想你记住负了你的人是一个不认识的我。即使画了浓妆也挡不住一脸黯然之色,只有一双黑目折射出微微月光。

    我语气温和地唤来羽儿问道:“羽儿你可还认得我?”

    羽儿毕竟与我相处太短,又时刻奉我为主子,并没有察觉到我此时翻江倒海极其不安的内心,只是笑着答道:“羽儿当然认得,姑娘是全大汉最美丽的女子。”

    我又笑问:“那较前几日我是现在更美还是以前更美?”

    羽儿似乎被我的问题难住了,愣了半晌也吞吞吐吐了半晌。

    我伸出两指抚了抚她微蹙的眉头,笑嗔道:“千万要记住,越是美丽的事物就越不是本真,往往也最容易携毒而至。”她还未反应过来,我已翩然起身一甩长袖走了几步,脚步悠然地出了房门。在脚迈出门槛那一霎,皱眉轻声道:“今日我负你,也必保你无虞。”

    赵言被抓来了,像狗一样在牢里趴了一整夜,但还是去不掉满嘴酒气,身上尽是稻草沫子,一身邋遢,落魄至此。

    “为什么要杀她?”我立在那里,他就趴在我脚旁。他一抬头我心头便软下了几分,一夜之间原本美玉般的赵家二少爷竟长出了满鄂的胡渣,仿佛一夜之间成了一个垂暮老人。

    他张了张口,泪比话更早流出,那一颗颗浊泪一坠地便破碎得无影无踪,但当他的眼角滚出一颗又一颗豆大的泪珠时,我的心都会狠狠一抽。

    他对她的爱果然就像一个患了疾病的人对窗外树上最后一片枯叶的爱,明明知晓不可得,却还是一眼有一眼贪婪地望着。

    他流着泪嗓子有些发哑,一字一字却发得很清晰:“我只是想靠近她,唤了她好多声她好像都没有听到,只是一步一步在前头走着。我心想,可能是离得太远了,只要再近一点,再近一点,她一定就能听见。我当时喝醉了,忘了自己坐在马车上……就这么直直地冲了过去……等我回过神来,周围满是尖叫,我很害怕看着鲜血一点点染红她的长发……我不敢再看下去,便驾着车跑开了……”

    “混人……”我一闭眼再抬眼已无一丝一丁的心软,满眼冷光地瞥了他一眼,一甩长裙,招手唤来司马迁,皱眉低声问道:“按大汉律例此人何果?”

    司马迁愣了:“按《九章律》约法三章第一章便是‘杀人者死’。”

    赵言失魂落魄地听完,忽地仰面放声大笑:“她一心只想与天棋朝夕相伴,即使我也入了黄泉,她也定不会多看我一眼。我生得孤独,却未想死后也这般孤单。”

    他挪动身子爬到司马迁脚下,哭泣着抓住司马迁的脚,哀求着:“求大人快快下令将赵言处死吧。”

    我一个俯身一把揪过赵言的衣领,将他狠狠拉到我眼前。啪!一记狠狠的耳光便甩上他左边脸颊,目光发了狠地死死瞪着他,他则一手托着脸颊,看着我幽冷地咯咯直笑。

    我闭目直起身子,手一松,他的身子便顺势又滑回了地上。我闭着眼转过身子负手而立,冷冷说道:“就真的那么迫不及待地想去死吗?不如再多活一会,听我讲一讲这件案子,再抱着你的酒坛好好琢磨是现在就这么一死了却红尘事,亦或是再做一回有情人替秀莲守三年墓。”

    音还未落尽身后便没了任何动静,赵言仿佛变成了一根不会言语的木桩,又过了会子才听见身后砰一声。我抿唇笑了笑,知是他的额头重重磕上地面发出的声响。

    “姑娘,请上座。”司马迁冲我躬身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我侧身对他微微一笑,大步流星地一步一步迈到上堂,一撩裙角,在太守椅上落座。

    我不知为何自己的身子会这般冷,连目光也不带任何暖意。我随手抬起惊堂木,对着桌板就是狠狠一拍,顿时震得虎口发麻,正色道:“带赵家人上堂。”

    过了片刻,赵家老夫人和老爷子随一名官兵走了进来,见是我主堂都不由得一愣,但很快拂了拂袖子跪下磕了一个头。

    我面色平平地看着堂下或跪或趴的三人,赵老夫人目光冷冷地瞟了眼趴在地上犹如死了般的赵言,想她已是心知肚明,嘴角勾出一抹冒着寒意的笑。

    我笑了一下,和颜悦色道:“看来今日老夫人气色颇佳。”

    赵老夫人怔了怔,随即面带喜色地仰面答道:“我儿大仇得报,老身自然是满腹欢喜。”语罢,她又笑瞟了赵言一眼道:“赵言你入我们赵家二十年,可总算是为我们赵家做了一件大好事,也算抵过你吃里扒外的罪了。”

    赵言身子一颤,我的声音陡然变冷,沉声道:“只怕这一切没有如老夫人所想那么简单,究竟是大仇得报还是只是老夫人自个心里求了一个痛快,老夫人还不明白吗?”她身形一顿,仰头盯着我。我见她已面露土色,故意顿了一顿继续说道:“秀莲从未伤过你们赵家一人,却要为你们赵家血债血还,这一点赵老夫人可否有想到?”

    听出我话中之意是指秀莲并未杀人,她的声音里也有些发抖:“老身不知那个犯妇人究竟是哪点让姑娘这般上心,要为她千百般地撒谎。”

    我轻声喝道:“老夫人已经老到连看事物都不清楚了吗?”

    我皮笑肉不笑地冷笑着对她,不只是我,或立或跪或趴的人都在看着她,她身子抖得厉害,脸色煞白,朝我砰砰咳了几下头朗声道:“我不知道是不是秀莲那个贱女人干的,但是我唯一的儿子死了,就必须有人为他偿命。”

    从我第一次见到这面色严厉的老妇人时,就知晓她绝不是一个会在乎流的是谁的血的女人,她要的只是有一个人能陪她的儿子一起走那条黄泉路,只要她的儿子不寂寞,她不会在乎死的人是谁。夏季的午后耀眼的阳光斜斜射进里堂,在众人身子的反射下打在她身上,她的胸脯虽在一上一下地动着,但在我眼里,她只是一具会呼吸的尸体,所有温暖的情感都已经随着他死去的儿子一道烟消云散了。

    我皱起眉头道:“明日#你们便可派人来领回赵公子的尸身好好安葬。”

    赵老爷子连连磕了好几记响头,而她却只是纹丝不动地瞪眼盯着我低声道:“那秀莲那个贱#人的尸身呢?”

    我冷冷瞟了她恨恨的眼眸一眼,低眼小指轻拂过红唇,抚下一点如血唇红笑道:“你只管好你儿子的丧礼,秀莲既然不是行凶者,她的事你也无需再插足。人都已经逝尽了,你又何必再耿耿于怀呢?”

    她冷笑着跪直身子,抚了抚鬓角,倏然仰面大笑道:“耿耿于怀?姑娘让老身如何才能不耿耿于怀?”她垂下脸面色狰狞,咬牙切齿,一双眼发了狠地直直瞪向我道:“那是我怀胎十月一朝分娩辛苦诞下的唯一一个儿子啊!若不是娶了那个贱#人入府,又怎么会把自己害到这般田地?四个月了,他还躺在那个凄冷的冰屋之中,有人捎话给我说他整张脸都烂掉了。是,我是蛇蝎心肠,我就是要让那个贱#人死无葬身之地,永世不得超生!”我见状面上只是皱眉轻咳了几声,但“贱#人”、“死无葬身之地”、“永世不得超生”几词震在我耳道里迟迟不肯退去,我心头一紧,担心事情恐怕无法由我控制,平静地开始平静地结尾,就好像是在讲一个童话故事,但殊不知当童话故事沾上献血时,怕是一不小心就将美好的结局篡改了。

    见她这般嚣张狂妄,列成两排的官兵都纷纷踏出几步,要将她拿下,我一抬眼愣愣使了个眼色,他们忙退回两侧,垂手静立。

    我暗暗吐了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微微一笑道:“不知讲了这么多话,老夫人可有点上火了?”

    似是没有想到我是这般沉得住气的人,她眼眸微微扩大,身子怔跪着,我一招手,便跑进堂一个小厮,他快步跑到我身旁,俯身垂首恭立着。我小声道了一句:“去欢师家两位姑娘过来。”我笑了笑,嘴角隐隐上扬,声音也尖了几分:“就说是有人上火了。”

    赵老夫人面色渐愣,怔怔看着我眼里不屑地笑意。不知道她有没有看出来我眼里的笑太假?

    “子夫?”十月端着一个木盘,上头端端正正立着一个琥珀色的瓷盅,她脚步一滞,在堂外停了下来,遂又面色尴尬地抬腿走了进来,她后头跟着神色疑惑的师姐姐。

    十月将木盘放在一侧的小木桌上,对着我笑了一下道:“你要的酸梅汤来了。”

    我柔声道:“这琥珀色的瓷盅与这酸梅汤可谓是绝配。”

    十月笑道:“那时姐姐帮忙挑的,说是要登大雅之堂不可随意选了个破碗烂瓷装着。”

    我道:“那就一人一碗发给大家吧。”“呃?好。”十月神色一疑,但还是应了一声,一碗一碗地盛好,让官兵们帮忙分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