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8读书网 > 汉歌谣 > 第一卷 第二十一章 柳暗花明
    原本以为这长安城何处不是一个噪杂、心烦之地。 小说现如今入了这地牢才发现这四下里阴沉沉、皆为石头所造、坚不可摧的房子倒是一片清静之地。由于我是莫名其妙被抓了进来的,并没有犯什么大罪,或许说他们压根说不出我究竟犯了何等大事,所以我被一个人孤零零地扔在一个牢笼里。这样也好,没有人会来扰了我,而我这颗足够烦躁的心恰巧渴望着这一丝静谧。

    我双手抱腿坐在牢中,身子靠着墙,低头便可嗅到一阵清香的青苔气味,香甜好闻。我常常会静下心来,嗅上一鼻子,享受着那一缕清香从鼻孔而入直袭心田的畅快之感。挂在牢房外有一盏小灯,整日地点着亮着,发出昏黄的光芒。我偶尔会往外刻意靠一靠,让身子汲取一下这难有的光照。

    我不知自己这副呆呆的傻样究竟维持了多久,终于醒转,只觉脑袋里盛满了东西,快要裂开溢出似的。我任凭眼际的泪珠滑落,几次伸手欲擦,又不想做无谓的挣扎,遂又叹着息垂下了手。

    所幸看守的狱卒也是一个安静沉默之人,和我相处了三天三夜,他一句话也未曾说过。真是一个闷人,我在心中戏谑道。

    我偶尔会抬起头看他,只是为了打发无聊的时间。他看起来不过十五、六岁,或许更小,却一脸严肃。许是整日耗在这不见天日的地牢中,又是贫苦人家的孩子,有些营养不良,他的脸色有些发白,刘海稍长的一边遮住了眼角,落到眼尾上。他嘴唇瘪着,鼻子又是塌塌的,五官组合在一起,有点像荧幕中的硬汉。

    这三日,发生了很多事,我也想了很多事全文阅读。接连三日,每日都有一些犯人被拖了出去,那些犯人哭喊着,挣扎着,他们很害怕,因为人人都知道,被狱卒拖出大牢意味着什么,你再也不用回来了,而你也哪里也不需要去了。

    每次听见他们的哭嚎声和求饶声,我都会抬眼淡淡地瞟上一眼,我知道我是不甘心死亡的。我曾对汉景帝发了誓,要助刘彻即位;也曾对子夫承诺,要代替她继续活下去,帮助她完成她的三个愿望。而今,即使身陷囹圄,我也不会违背了自己曾经说过的每一句话。

    到了第四日,又有一个犯人被拖了出去,却没有像其他犯人那般怕死地一声声大哭着求饶,只是面朝东地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一声盖过一声。末了,他一脸平静地起了身,拍拍身上的尘土,低声道了一句:“愿我刘氏一族能度过此关”,随即提步而去。

    我的心急急地跳动着,一下又一下,喘息声缓缓加重,我捂着胸口,掩盖不住自己乱纷纷的心思。心中一遍遍回放着 那一个个犯人被拖走时,我无意间瞟的那一眼,顿时全身一冷,身子止不住地颤动。我见过的,他们的囚衣接近胸口那一角,无一例外都潦草地写上了他们的名字,他们无一例外都有着同一个姓氏,他们都姓刘!

    窦氏的毒爪伸得可真长,连这些平时上不了台面、丢了刘氏脸面的犯人也不肯放过。她这般地下得了手,是因为害怕吗?害怕着如果自己漏掉了任何一个,日后有一天会被那个万幸活了下来的刘氏后人硬生生地夺去了性命。这窦氏表面上是高高在上的一朝太后、母仪天下的慈母,暗地里却是一个连自己的亲生骨肉和一个身份卑微的官俾也不肯放过的卑鄙小人。我绝不能让她称了心如了意。

    我知道,此时最重要的便是出了这地牢。

    机会就在今晚。

    每天晚上约莫两更时分,外头便会有人送来酒菜供这些整日守在阴暗地牢的官爷们消遣。每逢这时,那些官爷们都会到外头喝酒赏月。说是赏月,只不过是粗鲁汉子间划个拳喝壶酒,怕牢中那些一年也吃不上一块肉的囚犯们见了怨声载道,破坏了官爷们玩耍的气氛。不过,这时都会留下一个最沉默寡言的倒霉鬼看守牢房,这自然是不容错过的机会。

    现在已经三更了,此次不容有失,不成功便成仁。

    我深吸了一口气,调整了一下,随即皱起眉头,在地上来回地打着滚,一面强憋着不将胃中的食物吐出来,一面扯开了嗓子装出颤音,大声叫着痛。

    我这种天生爱拼命、爱拼死命的小女子今天似乎碰上了一个难搞定的对手。那名狱卒只是微睁开眼,打量了我一眼,便回头一脸安然地闭目养息。

    眼看着戏演的不够真,这个年纪轻轻却心态老成的小狱卒无动于衷,并不吃我这一套。我心中一狠,咬咬牙,腰一直,掀起上半身子,重重向墙上砸去。我吃了这一记狠痛,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声,又故意喊了一声“好痛”,静静蜷在角落里,一声不发,以静制动。

    许是我那一声呻#吟是真实有感而发,那狱卒吃了一惊,缓缓抬步走了几步,打开了门锁。不一会子,他便在我身旁蹲下了身子,开口问了一句“你还好吧”,语调生硬,是那种例行公事的无以为然。

    我猛然睁眼,冲他露齿皎洁一笑,一个抬臂,将手中的碎石块使了轻劲砸向他的脑袋。由于拖出了大半的人,地牢较几日前安静了许多。那一声“嘭!”似乎被放大了几倍,听起来特别清晰。他一痛,睁大双眸,五指刚抚上后脑勺,便重重地倒在了地上。

    我第一次下手伤了人,而且对方还是一个孩子,心中不免一下慌乱了起来,但戏子总是最理智的。她们在台上垂泪你便也一同哭泣,她们在台上嬉笑你便也一同在心中乐不思蜀。但你可曾知晓,这些表面上最易喜怒哀乐的人,内心的湖却是最平静,最不易起波澜的。我怔怔看着那一名猝然倒地的小狱卒,内心的不安很快被抹去。我知道我虽然急于出去,却没有急火攻心,刚才那一下我是有把握的。一击击昏他却又可以不致他重伤。

    现如今,我该如何躲过狱外那些烂醉如泥的看守者和一路上的重重森严的戒备?我又没有时间把地牢地图用十字绣绣在身上,挖一条地道出去。

    我蹲着身子,一手托腮,略一沉思,已有了主意。我匆匆除下我和小狱卒身上的衣衫,对调了穿好,又把他的头发一抓一扯,全覆在他脸上。我又抬眼瞅了一眼自己的长发,又脏又乱,已无需再做任何修饰,便可将整张脸遮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明亮的大眼睛。

    我脱身要紧,只将小狱卒轻轻扶起身子倚在角落,又慌忙撕下一块布条将他的嘴绑住,免得他醒后大喊大叫坏事。

    我走出牢房,用铁链将门锁好,努力装出一副轻松自然的姿态,穿过那一个个牢房,所幸夜已深,人已睡下大半,未有人注意到我。快到门口时,我停了下来,心中的谨慎又深了一层,侧耳倾听,外头是一片嘈杂的欢娱喊声,我心中一松,果然都已喝醉了。

    我深吸了一口气,抬腿迈了出去,脚步匆忙慌乱。虽说触目所及是一群在桌上瘫成一片的醉汉,但我的心仍一声声迟缓地跳动着,不敢大口喘息,生怕一个不对劲的喘息声会被他们看破。

    “你要去哪?”喝得醉熏熏的狱卒长一把抱住从牢里慌忙而出的我,我一惊回了头,他一脸醉态极露猥琐之色,我只觉胃中一阵恶心,一伸手一把将他推倒在地,还不忘用袖边擦擦衣服。

    这狱卒长在这牢里便是一个土皇帝,这些狱卒们哪人不巴结他,就连那些原本威风的犯人们也绝不敢惹了他。唯有小狱卒每日挂着一张冰脸,眼里一个人的影子也没有,可没想到今日扮成小狱卒的我竟这般不给他面子,他一个踉跄摇摇晃晃地站起,趁着酒意上身,一脸戾气,上前扬手给了我一记响亮的耳光。

    我闪躲不及,吃了这一痛,猛一抬头,眼放狠光地直直盯向他,我的头发又长又乱,遮住了我的脸,但那一双眸子宛如黑夜里的萤火虫异常明亮。

    “怎么,嫌老子脏?做我们这一行的,整日跟这群快死的衰人为伴,有谁是干净的?老子告诉你,你小子也干净不到哪里去?!”狱卒长也是一脸狠意地直视着我,我咬着牙,圆瞪着双眼恨恨地盯着他。半晌,心中的怒气已消了大半,见他直直地盯着我看,心想着,莫非是被他识破了,忙伸手捂住脸,目光变得淡然。我很想伸手按住胸口,捂住那颗加快跳动的心脏。但我深知自己一旦失了分寸,定会被他人看出异样,一旦被发现,我就算变成一只苍蝇,也在无法逃出这地牢。

    我心中慌乱,表面上却是一脸淡然。眼珠子一转,不屑地瞟了眼狱卒长,便抬脚走了几步,侧身与他擦肩而过,头也不回地走了。

    狱卒长一股怒火涌上心头,狠狠地啐了一口唾沫,指着小狱卒渐远的背影破口大骂:“老子让你出得了这个门,下回爬着回来!”

    我急急加快了步伐,恨不得拔足而奔。

    狱卒长一个回头,打了一个饱嗝,似乎把刚才的事忘了干干净净,笑得一脸傻样,一头栽上桌子,抱起酒坛大口大口地往喉咙里灌酒。其他狱卒也醉得不轻,连忙上前向他敬酒。

    酒过半巡,人人都喝得面红耳赤,全身只觉一阵阵的燥#热。

    “老大,这酒喝完了,菜也吃尽了。散了吧,早点回家让婆娘打盆洗脚水,泡泡脚就睡了吧。”有一个人双眼迷离,身子摇晃地站了起来。

    “老子不回去,家中那个糟糠有什么好看的?看得都看厌了,玩也玩够了!”狱卒长突然顿了一下,双眼眯了起来,嘿嘿笑着,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周围顿时鸦雀无声。“前几日从乱葬岗抓回来那女的,长得倒是有几分姿色。而且又无亲无故的,像是从城外来的,问她名字她又不说,关了三日,没犯什么事,也不见有人拿钱来赎她。”有人似乎看出了狱卒长那些小心思,高声附和道:“我也注意到了,正常的女子能没人来赎吗?准是个有爹娘生没爹娘养的!”

    “对呀对呀!”又有一人喊道。“不如今晚就便宜了她,给老大做小?”

    不等狱卒长醉醺醺地点一下脑袋,一群狱卒忙一面拥着他进了地牢,一面大声囔囔:“**一刻值千金,赶紧去,别浪费了好时光!”

    “好,老子定不会放过那一位白白嫩嫩的小娘子!”

    不到一会子,牢房已经到了,那一抹白色的身影依旧沉默喜静,那消瘦的身姿可谓是我见犹怜。

    “喀啦”一阵声响,门框上的锁链被打开了,狱卒长双眼一眯,一个踉跄,收足不住,砰死亡,一声一头栽进那人怀里,抓起他的手,狠狠地亲上了一口。

    “好甜的小手!”狱卒长笑得谄媚,不顾那人的反抗,轻轻地一遍又一遍揉着他的手,甜着声道:“小娘子这手怎么这么粗糙,让老子给你揉揉,保证揉得又细又软。”

    “唔唔。”那人使劲地反抗,几次伸开了腿踹他。

    “别害羞嘛,我们老大很温柔的。”

    “姑娘,长痛不如短痛。”

    其他几名狱卒一脸羡慕地近距离观看,一面拍着马屁,一面却越靠越近,一双眼睁得大大的,满目的神色授受。

    “你们几个,去去去……”伸手将那几人赶远,他瞅了眼在他怀中死命挣扎的他,猛然一个巴掌扇了过去,那人顿时不动了,他笑笑地一把扑了上前,双手用力一扯,一下子撕开了那人的囚衣,那人一咬牙似乎使尽了全身气力冲他一踹。狱卒长在地上滚了一圈,过了半晌,才用手撑着身子坐起了身,差点没岔气。

    “老大!”几名狱卒忙涌上前,分在左右扶起狱卒长。只见他脸上一片讶异之色,双目圆瞪,与之前那副神色授受的猥琐模样已全然不同。

    他似乎还没喘匀气,声音发颤,伸长手指直直地指向那人,道:“男,男人。”让这个淫#荡的好色之徒遭此惊吓,也算是自作自受,为天下女子除了害。我当初施此计谋时,曾笑容灿烂地暗暗想着。

    那几人愣了一会子,待反应过来,蜂拥而上,撩起那人的长发,顿时吓出了一身冷汗,尖叫道:“霍小六子!”

    狱卒长上前几步,一把扯下他嘴上的布条,小六子还未来得及喘口气,面色森然地说道:“那个女囚穿着我的衣服逃了出去。”

    “啊!”几人顿时瘫成一片,感觉只剩下一个个皮囊,皆面露惶恐之意。

    小灯依旧“嘭嘭”有一下没一下地撞击着石墙,昏黄色的光芒一下子拉长一下子又缩了回去。

    由于穿着一身官服,再加上似乎谁都知道这衣服的主人平日里是个沉默寡言的闷子,我急慌慌地走着,一路上并没有多少人为难我。

    大牢出口的侍卫拦下我,做了例行的查问之后,便将我放行。我心中一喜,一不小心扭到了脚跟,只能一步一步地小心挪着。走了一段,突然感觉身子一软,扶着一旁的树干,大口大口地喘着息,我的身子还未全好,又看着汉景帝和子夫在我面前相继死去,受了太多惊吓,再加上在牢中一日三餐不过是些青菜,连饭也不给吃饱,身上早已全无了力气。我猛地觉得眼前发晕,只给低低叹了口气,暗暗地生自己的气,刚才那一下,对自己竟这般下得了手,你这个狠了心的拼命戏子!

    我有点力不从心,抬头看了一下天,才发现月已至中天,已然到了深夜。这地牢所建之处又是挑在城外树林丛中,有这些灌木丛地为自己遮蔽,休息一会子应该还是安全的。我四目游顾了一下,躲到大树背后,抱紧了身子,想让自己睡得安稳一些。夜风徐徐吹过,幸得这几日夜间温度骤升,不然在这荒山野岭里睡着,第二天准醒不来。

    也不知自己究竟睡了多久,深情迷蒙,我身子一震,感觉到了阵阵的暖意。

    又过了一会子,我才从昏昏睡梦中醒过神来,不知何时已有人在我身旁燃起了一团明亮的火焰,我又愣了一下,听到不远处有人在喃喃自语,更是一惊,莫非是那群狱卒追了上来?我的脸色顿时吓得惨白。心想着若真是他们,不管是已经发现了我,还是恰巧在这附近点火取暖,都不要打草惊蛇的好。我悄悄地微扯开眼皮,摇曳的火光闪烁着我的眼眸,眼珠子一转,细细地打量着四周。只见在火焰的对面坐着一名穿着粗布衫子的男子,面相硬朗,看起来十分年轻。此时,他正在煮水。时而伸手扔进几根柴火,时而起身查看水是否煮沸。看他这几下手脚干净利落,怕是平日里常做这事。我又盯着他仔细打量了一会子,觉得他是一名山村野夫的几率大于狱卒。却忽闻一阵马啸,我这才注意到这树旁还栓着一匹白色的良驹。我看了眼那马,毛色亮丽,四肢矫健,明显是匹上等的好马。我心中吃了一惊,一个山野里的汉子怎么会有如此名贵的好马?

    我还想细细探究,却被他一句笑语惊得一下子挺起了身子,

    他转过头,面向月色,瞧不见脸上的神情,却能清晰地瞟见他嘴角的笑意。他笑着出了声,说:“姐姐既然已醒,就不要再躺着了。我卫青虽只是一个替人养马的浪子,但亲薄姑娘也总给姑娘愿意才行。”

    我眼眸睁得大大的,神色紧张,低声问道:“你说你叫什么名字?”

    “在下卫青。”他忽地一笑,挪动身子,靠近了我,戏谑道:“怎么才第一次见面姐姐就这般对我的名字感兴趣?”

    我又往前探了探身子,想把这位历史上把匈奴吓得闻风丧胆的大将军看清楚。他长着一张长长的脸孔,面色黝黑,眉目有几分清秀,跟那黑透了的肤色搭在一起倒有几分不相称。

    我仔细地看着他,脆声道:“贵人也,官至封侯。”

    他一愣,嘴角微微上扬,笑道:“我身为人奴之子,只求免遭笞骂,已是万幸,哪里谈得上立功封侯呢?”

    见他笑得一脸轻狂,我便不再好意思看着他的脸,只给目光下移,落到了他的衣衫上,一件土灰色的粗布衫子倒是挺适合他骑奴的身份。

    我脑间猛然闪过一张画面,那日被两名穿着官服的人扶出师姐姐房间的那名醉汉竟是卫青。

    我心中微笑,师姐姐果真是一名独具慧眼的女子。这日后的卫大将军此时还不过是一个吃不饱、穿不暖的下人,师姐姐就已发现了他的与众不同,师姐姐果然比我这个傻妹妹聪明了许多。

    我唇角一挑,浅笑着问道:“你很喜欢去勾栏之地?”

    他突然伸长脖子,将脸贴近我,笑得开心,反问道:“哪个男人会不喜欢那些如花似玉的姑娘?”

    我从鼻子里轻哼了一声,别过脑袋,心想着果然是自古少年者多风流,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怎么不见史书里把这一点写上?

    见我扭头不理他,他许是认为刚才那一句戏言惹我生气了,他忙抱拳赔笑,道:“姐姐莫生气,那些不过是一群胭脂俗粉,万万不能跟姐姐相比。”

    见他笑得一脸玩世不恭的坏样,我“噗嗤”一声笑了,随即又撅唇道:“我要回去告诉公主去!”

    卫青一愣,忙问道:“姐姐也是公主府的人?”

    我一笑,感觉心中一片混乱。我是二十一世纪的女大学生李辛瑗?还是医馆和茅草屋里的无名,亦或是两者都不是,变成了平阳公主府里的女婢卫子夫?我暗叹了一口气,道:“我叫卫子夫,是平阳公主的贴身侍婢。”

    他又愣了一会子,许是在思考着什么,笑言:“卫青听过姐姐的名字,是公主身边的贴心人。”

    我沉思的时候特别喜欢发呆,把心外的事务都管在屋子外头,只是一个人望着前方,有一种奇怪的感觉,眼眸里升起了白烟,看不清卫青的脸,隐隐约约以为是子夫坐在我面前,她的脸时隐时现,有种雾里看花的美感。忽地,卫青向我挤出一个笑容,我这才发现这一切不过是幻象而已、我眼眶湿润了,泪早已垂了下来。我只是看着卫青,脑中依旧放映着子夫的影像、我在心中一声声喊着:“子夫,你快回来,我找到他了,你日日夜夜盼着的弟弟卫青!”

    只是再回首,灯火阑珊处已再无佳人守候。我一个伸手紧紧握住卫青的左手,他手上的茧子积了一层又一层,很厚实。

    我皱着眉,他也吃了一惊,许是留恋烟花勾栏之地多年,却也未见过像我这般不害羞、如此主动的女子。

    我眉头紧蹙,低声问道:“你的命是谁救的?”

    许是因为太了解未来,我相信卫青是一个可信之人。而且现在的我手无缚鸡之力,没有卫青的帮助,我什么挣扎也做不了。

    他一怔,似乎是认为这女子第一次见面就如此不生分地握住他的手也就罢了,还问了一个这么奇怪的问题。他又看了我一眼,见我一脸严肃,不像是开玩笑,又许是认为我是与平阳公主亲近的人,才缓缓启唇,答道:“姐姐长相这般水灵不似坏人,我便告诉你,我的命是曹驸马所救。”

    得到了想要的答案,我喜上心头,复又低头问了一句:“你可有报恩?”

    他静了一会儿,似乎索性豁出去,于是声音微扬地说道:“姐姐生得美丽动人,你问的话我句句都会以诚相答。”他又咽了一口唾沫,笑道。“曹驸马对我恩重如山,我就算给他养一辈子的马也报答不尽。”

    我低头看着自己被火光拖长的影子,感慨着卫青也是一个身世可怜之人。青为侯家人,少时归其父,其父使牧羊。先母之子皆奴畜之,不以为兄弟数。

    卫青微眯着双眼看着我,竟也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神情倏地变得悲伤起来,顿了顿,又接着讲:“曹驸马死于莫名火灾,我这一生再也报答不了他的恩泽。平阳公主整日整日以泪洗面,我看着于心不忍,可我一个大老爷们,又不懂得安慰人的话。只能向一个木头人般呆呆地看着整个公主府越发的清冷,那感觉就像自己活在一个没有温度的坟墓中,没有人笑,两只耳朵听到的都是悲伤的哭泣声。”

    我心头一阵悸动,不想曹驸马死后,这公主府竟一蹶不振,成了清冷之地。我掀起眼眸,看向卫青的眼,他眼里痛满满地噙着。若曹驸马在天上得知,自己的离去竟让这么多人染上了心痛之症,也算安慰。可是目注着这些红尘中的一个个伤心人,他的心应该也不会好受。

    我紧紧反握住卫青的手,遂又问:“如果有人有一天伤害了平阳公主,你可否会代替曹驸马好好保护公主?”

    我并不是信口捻来这个问题,这位刘姓公主相比那些犯人更有资格成为窦氏眼中尖利的钉子。

    他一怔,大概没有想到我的问题居然会越问越怪,他侧着头看了我一会子,似乎在研究我究竟是何方妖孽。最后转回头,瞟了眼满是繁星的夜空,一字一顿地答道:“他日若是有人胆敢伤了公主分毫,卫青定会以命相搏。”

    我点点头,站起身子,用手拍了拍身上的尘土,一只手还紧紧拽着卫青的左手。我定睛看着他,他也抬头看着我,我对他微扯唇际,露出一个短暂的浅笑,很快一脸严肃地对他说:“卫青,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他快速回道:“什么地方?”

    “你去了就知道。”虽然早晚会把一切告诉他,但此时我不愿过多透露。我想了想,又添了一句。“去做一件可以改变你命运的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