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8读书网 > 汉歌谣 > 第一卷 第五章 我在荒野中寻到你
    在寨中洗了三个多月的衣服,我已是熟能生巧。使用小说阅小说,完全无广告!用在后山偶然间发现的皂荚熬成汁凝固做成的香皂,抹上一点儿,捶衣服,外头搓一搓,内里揉一揉。在不停的捣衣声中,时光又向前滑过一月有余,长安的十月,风愈发清冷,落叶愈发厚了,树欲静而风难止。

    天色黑透了,也真带着二鼠兄弟俩不知去哪儿捉到好多萤火虫放在扎好的布袋里,制成一个个小灯笼挂在树枝上,在黑蓝色的天空映衬下愈发显得明亮。

    人生本身就充满了意外和变数,特别是当命运把你看成一个儿戏,可有可无,有你,逗乐一番也多点趣味;无你,换个人打发时间,也未免不可。而你呢,还会近乎自虐地为命运的恶行寻找合适的借口。然后,孟子找到了,全人类也便找到了活下去的信仰。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发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

    这一切,于我,可谓笑谈。仿佛在荒野中漂流,听路过的人讲漂流的尽头是一片光明,但黎明前的黑夜将会是最浑浊的,而我不一定熬得过。

    我坐在前厅外的石阶上,叹着息。感觉身子冷得很,手上也微微地痛着,我俯首低眼看着手背,上头红包点点。果然,每一年冬天都会长冻疮。只是,今年长得竟然较前些年早了两个多月。

    “你这丫头怎么老喜欢盯着自个儿的手看?”一个笑语突然闯进,我一个回头,正对上胡一飞清澈的笑眼。

    “纤纤玉指,我当然喜欢常拿出来欣赏。”我撇撇嘴,笑着应了他一句。

    “来,给你。”他在我一侧坐下,抬头望着月亮,手却伸了过来,掌心上摆放着一只雕刻得极精美的小圆盒。

    “是什么?不会又是那些痛手的良药吧?”我吐吐舌,想了会子,便叹了口气,从他手中小心翼翼拿起小圆盒,仔细瞅着。“咦?这底面刻着我的‘李’字!”

    “这是给你的,自然刻的是你的名字。”许是觉得我像个乡村小姑,常摆着一副刚入城没见过世面又爱大惊小怪的样子。他的笑透着一个味儿:你真是一个笨蛋。

    “不过,这字刻得好丑,是这个圆盒的败笔。”忍不住刀子嘴了几句,我扭开盒子,一闻,笑道:“好香呀!”

    “喜欢吗?”他也凑上来嗅了一鼻子,似乎也是十分喜欢,闭目半瞌着细细享受。

    “是什么?”我满眼欢喜地望向他。

    “这是治冻疮的香膏。要抹一点儿吗?”他微笑着睁了眼,朝我眨眨,装出一副奉承巴结的痞子样。

    我忙挑了点儿出来,凑到鼻尖细闻了起来:“清香不冲鼻,这可真是好东西。”

    “这可是我娘存了好多年没舍得用的珍品,你要是不夸上个一两句,我可真给跟你拼命。”胡一飞笑说。

    是那画上的女子……

    我低头微蹙眉。

    似乎是看穿了我的心思,又好似终寻到一位可倾诉的友人,那略带磁性的声音伴着低浓的鼻音轻轻掠过耳际。“我娘原先是汉宫里一个奴婢跟侍卫偷生下来的孩子,本是要同她那犯了王法的爹娘一同处死的,却被宫中的一位姓王的美人好心救了下来,那位王姓美人原先嫁过人,却被她那不肯认命的娘亲送进了宫,成了一朝皇帝的宠儿。那位美人还有位妹妹,只是不及姐姐得圣恩,姐妹两人难免生疏了些。王美人一人孤单,身边总是缺少说话的人。王美人收养了娘亲后,并认做妹妹,常伴左右,悉心照顾。娘十六岁那年便可以出宫,那位美人忧她不会一技之长,出宫难免要受欺负,便亲自教了她这制膏之术,还留下了这一盒香膏作为纪念,所以娘一直舍不得用。爹说,娘每每深夜里睡不着,常常会抱着它暗自垂泪。后来,出了宫,娘的生活却始终无法摆脱“潦倒”二字,无奈之下,进了青楼,做了卖艺不卖身的风雅女子,直至遇见了爹,才将她赎出。所以,那一天我告诉你说,我不曾看不起过青楼女子。若没有这一位青楼女子,又是谁怀胎十月将我生出,又是谁含辛茹苦地教我读书让我熟知孔孟之礼。”他低头浅笑,半晌,忽地抬头看我,眼神闪烁。

    “你很强大,人如其名,将会是一只展翅高飞的雄鹰。”我握着他的手,侧头笑着。“你娘姓蒙吗?”

    “不,姓胡,胡霏霏。”他一愣,傻笑了几声。

    “的确是美人应该有的名字,霏霏如雨,飘飘洒洒,可真美。”

    “那你为何认为她是蒙家女子?”他笑问。

    “因为那日我看到有几幅画落款处盖的是蒙姓红印。”我一手拖着腮帮子,另一只手纤手一指,将疑问的皮球抛回他。

    他的脸闪过一抹异样的神色,随即大声笑了起来:“因为我随母姓胡,蒙是我那个没用爹爹的姓氏。”

    我眉一皱,望向他,他的笑声猛然大了一些,我本还想追问些事,听觉他的笑声虽狂妄不羁,却带着泪,便心中暗叹了口气,不便多问什么。

    “谢谢你的礼物,这是我在这里收到的第一份礼物,对我十分重要,我一辈子都会好好珍惜它的。”我转了话题,真诚地看着他,双眼含笑,忽地伸手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怀抱,笑容愉悦。

    “当我是朋友就把这些感谢的话全咽回肚中去,我胡一飞不吃你这一套。”他脸一黑,鼓起腮帮子,好你一个无赖的山大王,竟学我装凶。

    “哼。我不理你。”我撅起嘴,笑着在他脸上轻拍了一下,立起身,抱着香膏盒子,蹦蹦跳跳地跑回了里屋,心头乐开了花。

    跟胡一飞之间不和谐的疙瘩解了,心情好过不少。而且少一个敌人,多一个朋友是稳赚不赔本的生意。一想起,我就忍不住心里头哈哈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