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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前尘往事难成空

    ( )    煦风暖暖的,轻轻拂过眼角眉梢,就像情人的手,温柔如许。

    璃琴盯着地上的影子,摇了摇头,幽幽叹息一声。

    说实话,她打心底里不想去见这位三表姐,对那些亲戚也不感兴趣,却不得不顾及娘亲的面子,毕竟那是娘亲的娘家人。璃琴思索许久,见三姐仍旧站在身边,似是一定要等她一起进去才行。人人都喜欢看热闹,三姐也不例外。

    璃琴有些好笑,大义凛然道:“早死早超生!走吧”。

    说着就率先往里走去,错过了月淑琴眼里那看好戏的神色。

    进了屋里,扫视一圈,大姐和二姐都到了,此时正和三个少女说着话呢。除了那天早上见过的三表姐,另外两人倒是没见过。不过两人的年纪明显要比自己大,皆是十四五岁左右,叫声表姐应该不会错的,只是不知家里排行第几。

    其中一个穿着橙色衣裙,长得一副瓜子脸,细眉杏眼,体态纤细,气质温婉沉稳。笑起来左颊边梨涡若隐若现,神态平添了一分灵动可爱。

    另一个身着蓝色衣衫的女子,看起来似乎冷漠许多,白皙的鹅蛋脸上挂着一丝浅笑,眼里却没有笑意,神情淡淡的,言语不多。

    璃琴暗中瞥了眼三表姐,一袭红色的裙衫,将眉眼间跋扈嚣张的傲气衬得越发清晰。不愧是家里的娇娇女,神态里的那分张扬娇蛮毫不掩饰。

    罗艳娇本来坐在月怜琴的身旁,不知道说了什么话,逗得月怜琴掩嘴笑个不停。月怜琴性子一直都是柔和温婉的,笑容也是柔柔的,很少会这般开心。

    璃琴诧异的挑了下一边的眉毛,突然觉得罗艳娇也没那么讨厌了。

    月怜琴最先看见门口走进来的两人,朝着两个妹妹点了下头,算是打过招呼了。罗艳娇顺着月怜琴的视线望去,原本明媚的笑脸在看见璃琴后,笑容立刻就消失了,板起一张脸,眼神明显含着怒气。

    璃琴毫不在意的笑了笑,脚步不停。眼角余光扫见那红色的裙摆动了下,她了然一笑,继续若无其事的往罗氏那边走去。

    “啊!”璃琴经过罗艳娇跟前时,忽然惊叫一声。脚下像是被什么绊了一下,身体不受控制的往前扑倒,两只手在空中胡乱挥舞,似是要抓住什么。

    与此同时,罗艳娇也是一声尖叫:“啊!”她猛地从椅子上跳起来,一张俏脸满是痛苦之色,紧紧皱成了一团。因站起的动作太过急迫,身子一个不稳,她整个人也是朝着地面扑倒下去。

    事情发生的太突然,一时间屋里的所有人都愣住,不明所以的看着摔在地上的两人。倒是罗氏心疼自个的小女儿,赶紧离开椅子快步走到璃琴跟前,扶着璃琴站起来,担忧的上下查看,“琴儿!没事吧?”

    璃琴忍着痛摇了摇头,眉头不由自主的蹙起。她虽然是早有防备,可这一跤摔得没掺杂半分假,手掌和膝盖火辣辣的疼。

    罗氏的声音让其他人回过神来,月淑琴离两人最近,她赶忙往前两步扶起另一个。看着罗艳娇痛苦的神色,她心里乐开了花,脸上却是一副关切的表情,“三表妹,怎么摔倒了?有没有事?”

    虽然她没有看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可心里能肯定这定然是四妹的杰作了。

    璃琴也是急切的回头看着罗艳娇,一脸的惊讶,“三表姐这是怎么了?”心里好笑,想要给她使绊子,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火候?这下自讨苦吃了吧!不过,她自己也摔得不轻,想来手掌和胳膊肘都擦破皮了。

    为了不让其他人怀疑,她只好用苦肉计了。

    罗艳娇已经被月淑琴扶着坐到了椅子上,看着白嫩光洁的手掌擦破了皮,艳红的血丝渗了出来。刚才那一跤,她没有任何防备,是结结实实的摔在了地面,此刻感觉浑身都疼痛着,尤其是脚趾。听到璃琴的话,罗艳娇愤恨的瞪过去,她想这个表妹是故意的。可一看到对方微微泛白的脸色,她又迷惑了。

    难道是自己多想了?

    璃琴咬着唇,看到罗艳娇眼里的犹疑,她一脸的歉疚,“三表姐,都是我走路不小心,吓到了表姐,真是抱歉”。就不信罗艳娇敢把脚被踩了的事说出。好端端的怎么会被她踩到脚?加之两人之前就不和,若是说出来大家一定会认为是罗艳娇故意使坏的。瞧着罗艳娇痛苦到扭曲的小脸,她心里小小的愧疚了一下。毕竟,她刚才那一脚可是用了狠劲的。

    罗氏看到女儿手掌的擦伤,心疼不已。她一把撩起璃琴的衣袖,看到莹白色肌肤多了一块青紫色淤痕,心疼的问道:“疼不疼?”

    璃琴不自然的笑了下,憨憨的道:“有一点”。

    罗艳娇目光扫过璃琴的手臂,见璃琴的伤势不似作假,又听她说的话掩饰了自己使绊子那事,心里的气愤还未消散,又生出了几分庆幸感激,复杂的心绪使得她神情变得很是怪异。

    有机灵的丫鬟早就找了药膏出来,罗氏让两个比较稳重的丫鬟给两人上药。罗艳娇因膝盖也磕伤了,就去了里屋。璃琴瞧着丫鬟在伤处涂抹好了药膏,微微清凉的感觉代替了灼痛,居然还有一丝舒服的感觉。

    璃琴不忍罗氏担心,便笑道,“娘亲,女儿没事了”。

    罗氏还是蹙着眉,瞅着女儿依旧泛白的面色,眼里满是疼惜,“快回屋歇息吧,这几天就不用去学堂了”。

    璃琴正有此意,不过不好意思说出来,现在罗氏一说,她心里乐意,于是朝着两位表姐略表歉意,“小妹莽撞,害得三表姐受了伤,吓到了两位表姐,小妹实在过意不去”。客套话也就是那么几句而已,说完了也就散场了。

    璃琴出了院门,对着天空长长出了一口气。

    此时只有一个感觉:憋闷!

    月淑琴看着璃琴毫不迟疑的扬长而去,她无趣的撇撇嘴。陪人闲聊这种费时费力的活,一点都不适合她。眼波闪了闪,她对罗氏说道:“娘亲,四妹来时不曾有丫鬟陪着,您也知道,四妹身子弱,让女儿陪着四妹回去也好……”。

    她的话还未说完,罗氏就好笑的打断。这个女儿一向直爽,是非分明,这样委婉的话听着还真不习惯,罗氏挥挥手,直接说道:“去吧”。

    知女莫若母,女儿的小心思怎瞒得了她?

    月淑琴看着娘亲似笑未笑的眼神,面色窘迫,微微一红。她转头朝着两位表姐道:“失陪了”。言罢就兴高采烈的走了。

    几人对月淑琴的性子都是了解的,自不会介意。

    “四妹,等等我”。月淑琴出了门,追上走在前面的璃琴,笑得不怀好意,凑到璃琴耳边拆穿刚才那意外的一幕,“你刚才故意的?”

    璃琴讶异的看了眼三姐,没有回答她的话,等于是默认了。她不喜欢与不熟悉的人呈口舌之利,并不代表她事事都会忍让。兔子逼急了还会反咬一口呢,何况她只是红尘俗世里的一个凡人。看着走在身旁的三姐,疑惑的问道:“你怎么出来了?”这样离开很不礼貌吧?

    客人还在呢,主人却先离场了。这可有违待客之道!

    其实以她对三姐的了解,多多少少也能猜到一些。三姐素来喜憎分明,说话从不绕弯弯肠子,根本不懂得委婉为何物。要陪着一个讨厌的女子闲坐,还得强颜欢笑,这事对三姐来说确实太困难了。

    月淑琴笑的得意,扬了扬英气的眉毛,拍着璃琴的肩头,“我说要陪你回去,以防你出事了没人理”。

    居然拿她做借口!说白了就是拿她做了坏人。璃琴不满的瞪了眼月淑琴。本来是想直接回屋的,到了半路璃琴改变心意,转道去了花园。昨日采秋说,天气渐渐转冷,花园里的菊花就快衰败了。今年还没有看一眼菊花呢!她轻轻叹息,有点‘今夕不知何夕’的感觉。

    月淑琴是练武之人,耳聪目明,自然听见了妹妹的这声叹息。她性格虽是爽朗直率,心思还是有着女儿家的细腻之处。想来妹妹是有难解心事,她也不擅长开解人,就没有多问。

    花园里,金色菊花朵朵绽放,阳光照射下,金灿灿的耀眼眩目。

    湖边的六角亭子上竹帘半卷,日光正好被挡在了栏杆外。几位风度翩翩的俊美少年相聚谈笑风声。时不时爽朗的笑声传出,在秋风中送出很远。

    月夕岚甚是随性的靠坐在廊椅上,听着另外几人的谈话,忽然问道:“三表妹也来了?”他想起上次璃琴差点被罗艳娇撞的跌倒的事。

    一身着蓝袍的少年闻言,似笑非笑的看了眼月夕岚,唇边勾起一抹笑意,玩味十足,“哦!二表弟怎的关心起了三妹?”

    那少年十五六岁,一张脸生得俊俏风流,斜长的眉毛俊逸洒脱,微吊的眼角天生三分魅惑,薄薄的绯色唇瓣微弯,带起一丝薄凉讥诮的笑意。

    月夕岚眼波微动,微微勾起唇角,无喜无怒,懒懒的说道:“大表哥,我可没那闲工夫”。这话说得直白,让人一下就听出他对罗艳娇的厌烦。

    那少年正是罗氏长兄的长子罗赫宇,不仅文采斐然,而且还有过目不忘的本领,是以深得族长和众位管事的器重。

    月夕恒正与一绿色衣袍的少年闲聊,听了月夕岚无礼的话语,淡淡的瞟了一眼,皱了下眉头,却没有说什么。那绿衣少年也是容貌清秀斯文,十二三岁的年纪,脸上稚气未脱,举手投足间却有一股清雅沉稳的气质,面上的笑容给人如沐春风的感觉,让人一见就心生亲近之感。

    此人是罗氏堂兄的长子罗赫钧。

    “那个穿着青色衣服的是谁?”

    璃琴眯了眯眼,看着那几个翩翩少年郎,不禁感慨:真是美男如画,妖娆多姿!造物者如斯神奇,那么俊美的少年,却是容貌各异性情不一,竟无一相同。那穿着蓝袍和绿袍的少年,她在去书院的路上遇到过几次,早就知道两人的身份,只是不曾说过话。

    月淑琴望着璃琴所指之人,笑说,“那是二姑母的儿子,乔家晖”。

    璃琴仔细看了看,那清瘦单薄的少年似是弱不胜风,清隽的脸孔有点苍白。他安静的站在暗红色的柱子旁边,青色绸衣穿在身上略显宽大,风吹起袍子,似是随时都会飘然而去。

    一旁的月淑琴少有的哀愁起来,眼神怜悯的看着少年,幽幽说道:“姑母怀着身孕时受到了惊吓,以致早产,表哥自小体弱多病”。

    说着说着她神情带着痛恨,语气有些怨恼,“当时姑母难产,也是留下病根,在表哥三岁时就去了。后来,姑丈娶了填房后,对表哥的关心就少了。那女人不久便生了一子。从此,姑丈对表哥更加冷淡了……”。

    她语声哽咽起来,咬牙切齿的说道:“表哥的病一直反反复复的,姑丈一家人到后来对表哥直接不闻不问。表哥九岁那年重病,竟然没有一人在身边照顾。若不是二哥贪玩偷偷跑到表哥那里,表哥已经……”。

    月淑琴一想起这事,就觉得悲愤,恨声道,“天下哪有那么狠心的爹?那女人也是恶毒极了,就算不是亲生的,就算那病治不好,可……”。

    璃琴垂下眼帘,唇边泛起一抹苍白讥嘲的笑,极淡极冷。

    对于这位离世的二姑母,她也是听二哥说起过。二姑母与爹爹是一个母亲所生,两人感情极好。所以二姑母去世后,爹爹对二姑母唯一的孩子很是照顾。后来因族里事务繁忙,一时顾不上乔家表哥。是以发生了那件事后,爹爹便觉得愧对去世的妹妹,于是将表哥接到了月府居住。

    表哥来到月府,一直深居简出,说是养病,不宜打扰。

    璃琴觉得十分奇怪,同住一个府邸,竟然从来没有见过面。开始她还好奇,就算是静养,也不需要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吧。她还特意去过表哥的住处,那是月府里比较偏远的一个院子,确实很幽静。

    原本是想进去看一看这位素未谋面的表哥,到了门口又打消了念头。人家明显是闭门谢客,她何必扰人清净!无端端的惹人厌烦这等事,非她所为。

    “他不需要同情,也不需要怜悯”。

    璃琴蓦地说道,淡淡是声音里透着彻骨的冰冷,漠然的看着那少年。

    是的!她从不需要任何人同情,更不需要任何人的怜悯!

    月淑琴生生的打了个寒颤,呆愣原地。这么冷漠的人,是她的妹妹么?回过神来时,璃琴已然走远,她疑惑的看着那小小的身影,忽然发觉妹妹僵硬孤冷的背影与这满园秋色格格不入,她似乎一下子疏远了一切,连这清朗的天空都染上了深深的悲伤。

    这一天,月淑琴永远都忘不了。那远去的小小身影让她泪流满面,却不知为何!直到多年后,她还是没有想通。唯一记得的是,那个穿走在金色花丛中的蓝衫女孩孤寂的令人心疼。

    月淑琴不知道的是,那天并不是她一个人落了泪!

    月夕岚无意的一转头,就看见了璃琴冷漠转身离去的一幕,看着看着,一行清泪不知不觉落下。脸颊上突来的凉意惊醒了他,嘴角有丝咸涩的味道,他下意识的用手摸了下。湿的!月夕岚迷茫的看着指尖的水色,顿时觉得胸闷难耐,心像是被什么紧紧缠住了,痛的几欲窒息。

    那样漠然疏离的气息,很熟悉!月夕岚猛然偏头去看乔家晖,这种气息在这位表哥身上常常能见!然而,四妹的淡漠中似乎没有牵挂没有留恋,就像一个过客,冷眼看着一切,好像在意实则漠不关心。

    仿佛和他们不在同一个世界!

    月夕岚心一颤,没来由的心慌,下意识的又回头去看那瘦弱的身影。入眼的,是一簇一簇的金菊,在阳光下散发着炫目的光辉,却染上了一丝悲凉。

    乔家晖收回目光,淡淡垂眼,不言不语。这世上有人和他一样么?为了活着而活着,空洞的没有目的活着,悲痛绝望到整颗心都麻木了,无悲无喜,无爱无恨。他抬眸望了眼空荡荡的菊花丛,那个背影为什么会让他心痛了?

    他抬手按在心口,头一次感觉到了孤寂,陌生而又熟悉。

    璃琴回到院子,一头扎进寝屋,抱着被子坐在床头!她浑身无法控制的瑟瑟颤抖着,眼神空茫,神情呆滞,如同没有灵魂的木偶一般。

    好冷!怎么会这么冷!

    两床厚棉被都裹在身上,丝毫没有暖意。璃琴怔怔的流泪,牙齿死咬着被子,压抑的哭泣。她刻意的忘记了一切,把这里当成家,把他们当成亲人!可是,她还是忘不了曾经的伤害,还是无法释然。

    为什么要带着前世的记忆?

    是她过奈何桥没有喝孟婆汤么?还是喝得太少不能磨灭那些记忆?

    为什么转世也无法忘记?

    是受得伤害太深刻进了灵魂?还是痛苦已经腐蚀了她的魂魄洗刷不掉?

    为什么轮回之中没有斩断记忆?

    要她重生却不抹杀她的记忆?这是惩罚还是恩赐?

    那些过往是烙印在她心头永世的伤,让她在任何人面前都存着一分戒备。想要靠近,却害怕受伤害。想要疏远,又舍不得那份温暖。

    她只是想要一个平静的人生难道也成奢望?

    前世今生,两个时空,一个伤痕累累的灵魂,一颗千疮百孔的心,要她如何洒脱?要她如何付出真心?要她如何全心全意的去信任?

    这样孤独无依的生命,何时才能真正的终结?

    连死亡都无法切断的寂寞,难道非要魂飞魄散才能了结?

    ------题外话------

    女主因前世的事,性格有些矛盾,所以在以后会因为逃避而伤害爱的人,也让自己陷入更加痛苦的境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