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是你救了我？”看见那久违的面孔,暗夜冰冷戒备的脸颊慢慢的松弛下来，昏睡了一天一夜,他能这么快醒过来，大夫都说他命不该绝。
“没想到几年之后再见，你还是这么没用。”孟凡心坐在旁边的桌子上,端着茶碗，眼中带着一丝玩味的笑意。
“没有办法，每次落魄的时候都能被你看到,这算不算是一种孽缘？”靠在床边的他,嘴唇白的吓人,脸上也没有一丝血色，不过精神还算不错。
“孽缘？应该是吧？就算现在不是，以后也可能是。”孟凡心看似无心的回答了一句,却让他愣在那里。
不过须臾的沉默，他再次开口：“你为什么要回来？这里不属于你，你不该回来。”
孟凡心放下茶碗，笑着说道：“如果我不回来你就离死不远了。”
“我宁愿死，也不希望你回来。”暗夜的话，让孟凡心原本准备给他倒水的手，在空中顿了一下，随即洒然失笑，“你们都是这么想的吗？好自私啊。”
“你说什么？”暗夜疑惑的看着她。
听着水流的声音，孟凡心幽幽的说：“你们有没有想过，如果是用你们的命来换我的，我愿意吗？我会活的心安理得吗？我会幸福吗？”
“你……”
“我什么？别露出这副表情，救你的命，我只是不想欠你什么，我知道是你帮刑岩峰离开的，所以就当我还你这份人情吧，你我从此互不相欠。”孟凡心之所以这样做，也是不想他做无谓的牺牲，这次的事情她比谁都看的明白。
皇家暗卫只属于皇上指挥，现在两方势力都直逼皇权，作为大将军的刑岩峰手里握有十万大军，在他没有摆明态度的时候，是三方拉拢的对象，同时也是三方暗杀的对象。
而这次他在没有得到宣召擅自进京，不管是哪一方的人，既然派出就是要取他性命，即便是不取其命，也会作为把柄逼他就范，可是看见他身负重伤，还被人追赶，想来也知道，他违背了皇命，放了刑岩峰，而能让他这样做的人，只有她了。
孟凡心就是因为想到这层含义，所以心底才会发出颤抖，上一世伤害她的人有很多，这一世爱护她的人更多，可就是这份爱护，她承受不起，这份感情让她感动的同时还有陌生和恐惧，不是怕失去，而是怕永远的失去。
如果是那些人渣，她还有恨的理由，可是这样爱护她的人，她只会有愧疚，而这份愧疚会让她悔恨一辈子，所以这一刻她真的希望自己是孤立无援的。
既然上天都注定她要成为世间的强者，站在高处不胜寒的意境，她已经体验到了几分，其中那份孤单就是她一辈子的归宿，既然这样何必让爱护她的人受到同样的苦楚呢？
暗夜默默的看着孟凡心，她眼神中每一秒的变化他都没有放过，不是因为他想察觉出什么，找到什么痕迹，而是他从心底念着这个女人，这个救过他的女人，这个在逆境中坚强站立的女人，这个让他曾经想过家的女人。
也就是这份思念，让他察觉出了她眼神中的歉疚、忧伤……，那混杂挣扎的感情，让他心疼，这个女人依旧是这样，总是把悲伤掩盖，故作坚强，可你岂知，你的坚强，只会让人更加心碎。
“你以为我救刑岩峰是因为你？”暗夜掩饰着自己的伤感，故作轻松的轻呢了她一眼。
“不是那最好，我不希望再欠你什么。”孟凡心听见他的话，不由得松了一口气，那种决绝再次冻结了她原本脆弱的心。
“我说的是事实。”暗夜靠在床楞上，抬头看着床顶，也许是不想给她压力，也许是掩饰自己，不过他淡漠的声音，让人的心里非常难受，“我救他并不全是因为你，皇上给我的命令，只是让你不得与他见面，至于帮他，也是我受人之托。”
“受人之托？”孟凡心疑惑的看着他，“能说是谁吗？”
暗夜犹豫了一下，转头看向她，“大学士，邵恒。”
“邵恒？”孟凡心知道这位邵大人，位列太子太傅，也是一位学识渊博的文臣，而且为人极为清高，但却是天下学子的表率，号召力丝毫不差于六王爷和三皇子各自的势力，不过他现在却以卧病不起为理由，已经有十几天没有早朝。
古稀的年纪，病患在所难免，这也让朝堂上拔剑弩张的两方势力不由的解决了心中大患，所以对于这位邵大人的病情，只是观望，倒也没有刁难之处。
可就是这样一位文臣，会关心一个贫民出身的将军，不是不无可能，但是能调动皇家暗卫，为其做这样的事，这里面的事情就不会那么简单，如果这件事要皇上知道，皇家暗卫的忠诚会受到质疑，而这位邵大人的行为也会触怒天子的逆鳞，要知道皇家暗卫一辈子效忠的人只有皇帝。
“听起来很诧异是吗？”暗夜动了动手臂，感觉一阵刺痛，他的额头不禁发出细细的汗珠，这一次他真的伤的不清，能留下一条命，已经不易，虽然孟凡心嘴上说他们互不相欠，但是他清楚，他欠她一条命，只要她想知道的，他都会告诉她，因为这些很快就不会是秘密。
“刑岩峰只是一个贱民的性命，怎么会和邱大学士有牵扯？”孟凡心毫不犹豫的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你不问我也会说，刑岩峰，他不是一般的人，他早就不是你从雪地里捡回来的小六子了，他现在应该说是继承了他父亲的衣钵，他是燕西大将军的独子，刑岩峰也是他的本名。”暗夜的话音刚落，孟凡心立刻惊叫了一声，“不可能？燕西大将军是傅伯恩，他是傅家的人。”
“燕西大将军是傅家的养子，他的原名刑暮云，是前朝罪臣刑延的遗腹子，当初傅家老爷子为了报刑延的救命之恩，娶了刑延在庄子里养的一个小妾，而那个女人就是已故傅老爷子的四太太。”
暗夜说到这不由的咳了几声，孟凡心赶紧端水过去，他看了一眼眼前的茶碗，默默的喝了一口，眼神又多了几分凝重，“燕西当将军在八年前意外战死，所有家眷惨遭灭门，曾让这位已近古稀的四太太伤心欲绝，最后她所有的希望都落在了寻找唯一的孙子身上，而那时你救的小六子，就是被人追杀以为坠落山崖的少年。”
“怎么会有这么巧合的事情，你确定吗？”孟凡心还是有些怀疑，可是暗夜却毫不犹豫的点了点头，“我确定，那位四老太太在五年前就找到了他，不过她却没有告诉他他的身世，毕竟刑岩峰已经忘记了那段痛苦的过去，这样的生活对他来说
因为她没有找到当时灭了燕西将军满门的凶手之前，她不能冒险，毕竟刑岩峰是刑家最后的一根独苗，所以他一直都用本家姓，没有用过傅姓。”
“那他是将门之后？”
“是，他的骨子里流着的是燕西将军的血，所以他是将门之子，真正的将门之后。”
孟凡心静静的坐在那里，对于这个事实完全出乎她的意料，良久的沉默，她再次开口，声音还有些颤抖：“那你这次完全是要救他？你既然可以先其他人一步救了他，那就说明皇上那里的消息更加快，皇上给你的命令是什么？也是救他吗？”
暗夜犹豫了一下，说了三个字：“杀了他。”
果然，如果皇上要救刑岩峰，他刚刚就不会说出刑岩峰的身世，只要一句皇上下旨，就能应付她，而现在的转变让她的心再次狠狠的抽动了一下。
“为什么？他是将门之后，又对皇上有功，为什么要杀他？难道就因为他要见的人是我？”孟凡心的拳头狠狠的打在了桌子上，她不是一个傻子，锦园发生的一切她都看在眼里，说是保护她的安全，实际上就是一种变相的监视，监视着她的一举一动，她相信，那天晚上发生的事情就算做的再隐蔽还是被发现了，不然皇家暗卫不会动的这么快。
“还有别的原因。”
“是什么？”孟凡心眼神一凝，“难道皇上开始怀疑他了？”
“不是怀疑，是害怕。”暗夜发出一声沉沉的叹息。
“害怕？”
“当初下令灭了燕西大将军满门的人就是当今皇上。”暗夜这句话好像一个重磅炸弹在孟凡心的心里翻滚，“你说什么？”
孟凡心没有想到自己会知道这个天大的秘密，亲情、大意，如果是她，她会如何选择？
“当初燕西将军的事情是受人陷害，那时燕西将军功高盖主，在边城更是威名赫赫，难免树立一些政敌，而皇上那时即位不久，原本朝堂就不稳固，再加上燕西将军的权威，更是让他心生芥蒂。不久在皇上收到一封关于燕西将军真正的身世密函之后，只说了一句话：罪臣之子，何来清白？铲草除根。”
暗夜声音有些颤抖的叙述一个事实，想到燕西将军满门357口全部做了倒下亡魂，他的心中就会升起一种恐惧，这就是政治，永远充满着杀戮。
“斩草除根？”这四个字深深的印在了孟凡心的心里，她沉默了一会儿，声音有些沙哑的问：“这件事你为什么知道的如此清楚？”
“那时候接受命令的就是皇家暗卫。”暗夜看着孟凡心不上一层水雾的眼睛，轻声说道：“不是我，是我师傅，我师傅也是因为这件事才死的。”
暗夜的脸上出现了一抹凄冷的笑意：“说来也是一种嘲讽，燕西将军死后第三年，皇上查清楚了真相，对妄杀燕西将军的事情后悔不已，可是已经做了决定的事情没有回头的余地。而皇上永远都么有做错的事情，凡是涉及到那肮脏的一面，永远都只会成为秘密，所以那一次参与暗杀的所有暗卫，都死在了帝陵里。”
感觉到暗夜的手指有些不安的颤抖，孟凡心犹豫了一下，慢慢的握了上去，“那你为什么还要进入皇家暗卫？”
感觉到哪一股温热，他的心里好像有了寄托，“师傅早就遇到自己会有这样的一天，所以在临死之前给我留下一封书信，上面说明了整个过程，同时他也告诉我，燕西将军唯一的儿子没有死，他说他并不惧死，只是他希望我能找到燕西将军的儿子，替他赎罪，这也是为什么我会答应邵大人的根本原因。”
说到这，暗夜猛的握住她的手，看着她的眼睛恳切的说：“你现在想离开还来得及，如果你进了宫，可真就身不由己了。”
孟凡心看着他眼底的担心，淡淡的一笑，“我现在已经身不由了，如果我现在走了，你说还会死多少人？”
暗夜眉头紧蹙，出现了三道深深的沟痕，孟凡心默默的把手抽了出来，挥去眼中的泪水，她轻快的一笑：“我知道这是一条未知路，也是不归路，没有退让的余地，只能朝前走，可这就是我的命，你相信吗？我居然是母仪天下的命格，当我知道的时候，我自己都不相信，可是一切冥冥之中好像安排好了一样，逃不掉，也不能逃。”
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